那张由金箔制成的请柬,在议事厅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一种冰冷而华贵的光泽,仿佛一张来自上层世界的、带着嘲弄的笑脸。
万法盟的执事走后,叶倾城第一个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喜悦,只有冷静到极点的戒备。
“黄鼠狼给鸡拜年。”她拿起那张分量不轻的请柬,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拎着,像是拎着什么脏东西,“万法盟那群老家伙,眼睛长在头顶上,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会主动邀请我们这种‘下城区泥腿子’参加他们的盛会?这请柬,就是一道催命符。”
石猛凑过来,蒲扇般的大手拿起另一张请柬,翻来覆去地看,厚实的金箔在他手里显得像张纸片。
“俺就不明白了,这万法盟、械心会、还有那什么部落,不是打得你死我活吗?怎么还凑到一块儿开什么拍卖会?”他挠了挠头,一脸费解,“这玩意儿金灿灿的,能换多少贡献点?”
“对抗是常态,合作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叶倾城将请柬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拍卖会,就是他们三家联合起来,瓜分从整个世界之痕各处搜刮来的顶级宝物,顺便向所有人展示肌肉的盛宴。他们邀请我们,用意无非两种。要么,是想把我们当成那只儆猴的鸡,在所有势力的面前,把渊阁的脸踩进泥里。要么……”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渊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的目光,从那位执事说出“终焉之地”四个字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张金箔请柬。
终焉之地。
那是星图上,标记的最终归途。是他们离开这片该死的虚空,返回原本世界的唯一希望。
无论万法盟布下的是龙潭还是虎穴,这个拍卖会,他非去不可。
仿佛是看穿了他们的疑虑和争执,那位刚才送完请柬,本已走到门口的万法盟执事,忽然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微笑。
“哦,对了,忘了告诉三位。除了那张残缺的星图,本次拍卖会的另一件压轴宝物,是一块从‘世界之痕核心’深处流出的【本源规则晶石】。”
他刻意加重了“本源”二字的读音,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三人。
“据说,此物有夺天地造化之能,不仅能让金丹修士窥探一丝化神奥秘,更能……修复本源道伤。”
轰!
这短短的一句话,像是一道天雷,在林渊和叶倾城的脑海中同时炸响。
两人不约而同地,猛地转头,目光死死地锁在了石猛身上!
石猛那张憨厚的脸,瞬间凝固了。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被母皇核心消化后留下的道伤,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虽然靠着林渊的手段和母皇核心的反哺,恢复了大部分战力,但他自己最清楚,他的根基已经毁了,此生再无寸进的可能。
而现在……唯一的希望,就这么突兀地、仿佛从天而降般,砸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嘴唇哆嗦着,那双虎目中,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渴望、不敢置信与痛苦的复杂情绪。
去!必须去!
这个念头,再也无法遏制。
就在林渊准备拍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闯一闯这场鸿门宴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门外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是咕噜,一个前些日子被渊阁收留的原生部落成员。他因为得罪了族中权贵,被驱逐出部落,差点饿死在“无光之域”的街头,是叶倾城看他老实,便收留下来做了个杂役。
此刻,这个平日里胆小如鼠的家伙,脸上却写满了足以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巨大恐惧。
“阁主!不能去!千万不能去啊!”他抱着林渊的腿,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拍卖会……是献祭!是献祭啊!”
议事厅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说清楚。”林渊的声音沉了下来。
在林渊沉静目光的逼视下,咕噜终于崩溃了,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灯塔城的可怕秘密。
“守护灯塔城的那座中央灯塔,它的光芒不是永恒的!它的能量,需要补充!”咕噜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每隔十年,也就是在拍卖会举办的时候,三大势力会联手启动一个隐藏在下城区的巨大阵法,进行一次‘能量补充’!”
“补充能量的方式,就是‘献祭’!”
“他们会随机在下城区选择一块人口最密集的区域,然后,阵法会无声无息地,抽干那片区域里,所有修士的生命力和他们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规则之力!把成千上万的人,当成柴火,当成电池,烧掉!用来点亮那座该死的灯塔!”
咕噜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剖开了灯塔城光鲜的外皮,露出了其下血淋淋、白骨森森的真相。
下城区,根本不是什么混乱的法外之地,而是三巨头精心圈养的、一个巨大的“电池组”!
石猛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牙齿咬得咯咯直颤。叶倾城那张清丽的脸上,血色尽褪,一片煞白。
咕噜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用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古旧发黄的地图。这是他所在的部落,祖辈冒着生命危险,记录下来的秘密。
地图上,用红色的染料,标注出了一个个区块,那是历次“献祭”的地点。
咕噜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了地图中央,一片从未被红色染料触及过的空白区域。那片区域,无论是人口密度,还是高阶修士的数量,都远超其他任何地方。
“按照……按照我们部落长老推算的规律,献祭的区域,每一次都会选择剩下的地方里,‘能量’最足的……”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却又清晰得如同丧钟。
“下一次,就是这里……我们脚下的‘无光之域’!”
林渊、叶倾城、石猛三人,如遭雷击,从头到脚,一片冰寒。
他们辛辛苦苦建立的渊阁,他们刚刚燃起的野心,他们所有的班底和根基,赫然就在这张死亡名单之上!
咕噜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将他们打入了无底深渊。
“献祭的时间,就定在拍卖会进行到最高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压轴宝物吸引走的那一刻。到那时,下城区的惨叫,将不会有任何人听见……”
偌大的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张金光闪闪的请柬,静静地躺在桌上,旁边,是那张标注着累累白骨的死亡地图。
一个通往希望,一个通向毁灭。
一个终极的难题,如同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轰然压下。
是立刻放弃这好不容易打下的一切,带着几十个核心手下,仓皇逃离,重新成为虚空中无根的浮萍?
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走进这场为他们量身定做的鸿门宴,用血肉之躯,去对抗整个灯塔城的统治阶级,去拯救自己,和这数千名即将被当成“电池”烧掉的无辜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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