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重试炼：宿命之河。”
那声音不似“抉择之庭”那般冰冷，反而充满了磁性与诱惑，如同魔鬼在耳边的低语。
“你可以逆流而上，回到过去，改变一个……你最悔恨的决定。”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林渊道心最柔软的地方。
悔恨。
谁能没有悔恨？
林渊的眼前，瞬间被一片火海与血色所淹没。那是灯塔城，是那场惨烈的撤退战。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闪过。那个总喜欢把勋章擦得锃亮的老兵，在用身体堵住缺口时，回头冲他咧嘴一笑；那个刚成年的少年兵，临死前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封未寄出的家信；还有渊阁的修士们，为了给他争取哪怕一息的撤退时间，义无反顾地引爆了自己的金丹与神魂……
每一个倒下的身影，都是他心头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如果……能改变这一切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遏制。
林渊的呼吸，第一次变得有些急促。他抬起头，看向那条从天璇峰顶奔流而下的虚幻长河。那不是水，那是由亿万个破碎的光影、无数过去的记忆片段汇聚而成的时光之河。
他没有再犹豫，一步踏入其中。
嗡！
神魂仿佛被一股巨力瞬间抽离，投入了湍急的洪流。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从他身边飞速掠过，那是因果回廊的挣扎，是星海中的亡命奔逃，是初见叶倾城的惊艳，是灯塔城下的浴血……时光在疯狂地倒退。
他逆流而上。
终于，周围的景象猛然一滞，随即变得无比清晰、真实。
刺鼻的硝烟味，机括运转的轰鸣，远处修士们中气十足的叫骂声，一切都如此熟悉。
他回来了。
回到了灯塔城决战的前夕，指挥室中。
墙上的星图沙盘，还停留在神庭舰队完成包围圈的前一刻。石猛正抱着胳膊，在一旁打着呼噜。叶倾城秀眉微蹙，指着沙盘上一个薄弱点，正在与几名渊阁的阵法师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要他一个念头，一个指令。
他可以提前布下陷阱，让元帅的突袭舰队一头撞进陷阱里。他可以提前转移那些平民，让他们免遭战火。他可以让那些本该战死的兄弟，活下来。
他甚至可以做得更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一场酣畅淋漓的、完美的胜利。
林渊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几乎就要开口，将那个完美的计划脱口而出。
然而，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眼前的“未来”，如一幅画卷般展开。
他看到了。
一场完美的胜利。灯塔城欢声雷动，无人牺牲，所有人都活着。他和战友们在庆功宴上开怀畅饮，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多好啊。
可画卷继续展开。
因为没有经历那份同袍陨落、家园尽丧的切肤之痛，他的意志，少了一份破釜沉舟的决绝。因为一切太过顺利，他没有在绝境中被逼出极限，那洞悉万物的【因果洞察】，也未能觉醒。
画面一转，是无尽的黑暗虚空。天机祭祀的身影，一如既往地出现了。
但这一次，面对那铺天盖地的因果攻击，他茫然无措。他看不穿，看不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因果之网，将整个舰队，连同所有他拼死保护下来的人，一网打尽，轻易抹杀。
在冰冷的宇宙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个“完美”世界里的林渊，眼神里少了些什么。少了那份被痛苦淬炼出的坚韧，少了那份背负着无数亡魂前行的沉重。
看起来，可真够可悲的。
林渊浑身一震，一层细密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终于明白了。
那些痛苦，那些悔恨，那些牺牲，那些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它们不是需要被修正的错误，它们本身，就是他之所以成为“他”的基石。
是那些牺牲的战友，用他们的血与骨，为他铺就了前行的道路。
是那份刻骨铭心的悔恨，像一根鞭子，时刻抽打着他，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与软弱。
否定过去，就是否定他们存在的意义。
否定过去，就是否定现在的自己。
幻象中的指挥室，开始如薄冰般寸寸碎裂。
林渊站在时光长河之中，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他看着那些在河水中沉浮的、充满痛苦与遗憾的记忆碎片，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不改了。”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宿命之河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没有选择改变，而是伸出手，仿佛要拥抱这条奔流不息的长河。他选择将那些悔恨、痛苦、荣耀、牺牲，全部接纳，让它们彻底融入自己的神魂，化为自己道心上，最坚不可摧的烙印。
真正的强大，不是去修正过去的错误。
而是背负着所有的错误与伤疤，依然能挺直腰杆，坚定不移地，走向未知的未来。
轰！
随着他做出选择，整条宿命之河轰然沸腾，随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无踪。
那充满诱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由衷的认可与赞叹。
“接受过去，方能掌握未来。沉溺于悔恨者，必将被宿命吞噬。”
“第二重试le炼，宿命之河，通过！”
光影变幻，林渊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主峰的观星台上。
七位星主看着他，神情比上一次更加震撼。
如果说，通过“抉择之庭”，证明了他是一个合格的“领袖”。
那么，通过“宿命之河”，则证明了他拥有成为一个“强者”的、最核心的品质。
不为外物所动，不为过往所困。
林渊却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他正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觉之中。
当他选择接纳过去的那一刻，他识海中那张一直以来只能被动“观看”的因果之网，突然间……活了过来！
原本静谧的丝线，开始微微震颤，发出常人无法听闻的玄妙道音。每一条线的脉络、走向、以及与其他丝线之间的连接，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感觉。
他好像……可以伸出手去，轻轻地……拨动其中一根丝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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