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杀气冲霄的陆晨，此刻也完全怔在了原地！
他周身翻腾的煞气和猩红的血光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瞬间的茫然！
他预想过无数种结局，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位行将就木的老祖，亲手终结了这场血仇！
不过，陆晨心思何等敏锐？
电光火石之间，他便已彻底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显然！
在此之前，舞义、舞忠这对奸猾父子，必定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用精心编织的谎言蒙蔽了这位久不理世事早已被架空了的老祖！
他们定是痛哭流涕，将自己伪装成被陆晨迫害的受害者，甚至可能编造了舞尊背叛家族之类的弥天大谎！
这才让舞家老祖误信谗言，承诺会保他们性命，并带着他们前来赔罪，试图平息陆晨的怒火。
而当舞月瑶那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的控诉，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耳边时，这位老祖才终于看清了那被精心掩盖的令人发指的真相！
看清了这对父子贪婪、卑劣、冷酷无情的丑恶嘴脸！
这迟来的真相，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瞬间点燃了这位迟暮老人心中沉寂已久的怒火！
那是对家族被蛀虫腐蚀的痛心！
是对至亲被戕害的悲愤！
更是对自己被蒙蔽被利用的滔天震怒！
而且，这位心思深沉的老祖，更是想到了陆晨曾经发下的天道誓言！
他深知，若让陆晨亲手斩杀舞家嫡系，必将引发可怕的天道因果反噬，在心境上留下难以磨灭的裂痕，甚至可能断送其无上道途！
所以，他选择了最直接、最彻底、也最能保护陆晨的方式——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以雷霆手段，亲手终结这源自舞家内部的罪恶！
想通这一切，陆晨心中那最后一丝针对舞家老祖的戾气，也悄然消散。
这个看似油尽灯枯的老人，行事之果决、心思之缜密、以及对后辈那份隐晦的维护之意……
都让他不得不心生一丝敬意。
“哼！”
陆晨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恐怖煞气，眸中的猩红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了深邃的清明。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那两滩污秽，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
“让你们……如此痛快地死去，真是便宜你们了！”
随即，他迈步上前，没有半分迟疑，伸出一只强健有力的手，稳稳地抓住了舞家老祖那枯瘦如柴冰冷刺骨的手臂。
稍一用力，便将这位刚刚亲手处决了家族败类的老人，从冰冷的地面上搀扶了起来。
就凭他这份敢于大义灭亲的魄力，就凭他这份为陆晨道途着想的用心——
他，便值得陆晨这一扶！
而对于真心待他好的人，陆晨绝不会让他再跪在地上！
“多谢……陆晨小友……宽容……”
舞家老祖借着陆晨的力量站直了佝偻的身体，苍老得如同古树皮般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平和安详的笑意。
那笑容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
陆晨近距离看着这位老人，心中再次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个老人，安静得如同深秋的湖水，祥和得如同日落后的余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和争强斗胜的戾气。
他就像那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光芒虽弱，却温暖而沉静，让目睹这一切的人，纷乱的心绪都不由自主地沉淀下来，感到一种奇异的安稳。
这……才是真正的历经沧桑、看透世事的老人吧？
一生风雨飘摇，起起落落，早已将荣辱得失、生死成败看淡。
心境超然物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处世淡然，回归本真。
反观那周家老祖、黄家老祖之流，虽也活了一把年纪，却依旧如那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一般。
争权夺利，睚眦必报，空活了漫长岁月，心境修为却连眼前这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半分都及不上！
“老夫……愚昧啊……”
舞家老祖的目光缓缓扫过依旧沉浸在巨大悲痛中泪流不止的舞月瑶，又看向身旁搀扶着他的陆晨，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自责与深深的歉意，声音带着无尽的懊悔：
“若……老夫能早些……明察秋毫……早些看清这两个孽障的狼子野心……早些……清理门户……便不会……导致今日这……家破人亡……骨肉离散的……惨剧……”
他枯瘦的身躯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都是……老夫的罪孽……苟延残喘……浑浑噩噩……不辨忠奸……活着……却如同行尸走肉……误了家族……害了至亲啊……”
“老祖……这不怪您……”
舞月瑶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庞，声音哽咽地摇头。
舞义、舞忠父子伏诛，大仇得报，可那撕心裂肺的空洞和悲伤却并未减轻分毫。
她的爷爷再也回不来了，她的父亲依旧生死未卜……
这份伤痛，是任何仇人的鲜血都无法弥补的！
这是烙印在灵魂深处永远的殇！
“前辈，此非您之过。”
陆晨也沉声开口，语气肯定。
他早已洞悉其中关键。舞家老祖年迈体衰，修为停滞甚至倒退，恐怕早已被舞义、舞忠这对野心勃勃的父子彻底架空。
他们隔绝内外，只手遮天，只让老祖听到他们想让他听到的真相。
若非如此，以老祖守护家族的本心，怎会容忍舞义、舞忠如此倒行逆施，自毁长城？
“陆晨小友……”
舞家老祖的气息似乎更加微弱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他抬起枯槁的手，轻轻拍了拍陆晨搀扶着他的手臂，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
“有些……身后事……老朽想……借此机会……当面……交代于你……”
他说的，是身后事。
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
“前辈您这……？！”
陆晨心头剧震，猛地看向舞家老祖那枯槁衰败的面容。
先前那短暂爆发的气势，此刻已如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更加深沉的死气！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位老人，并非仅仅是油尽灯枯，而是真正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那衰败的气息，是做不得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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