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上京临潢府
天祚帝耶律延禧在瑟瑟冷风中踩着没踝的残雪,登上大明殿。殿门甫一推开,一股焦糊味便顺着北风卷进来,像无形的鬼手掐住每个人的喉。
昨夜八百里急驿:蔚州三大粮囤尽毁,守将萧庆战死,宋骑三千来去如风,折兵不足千二。
“范——正——鸿?”天祚帝捏着羊皮奏报,指节泛青。阶下南北两院枢密、八部夷离堇、室韦、女真、奚、汉儿文武,俱埋首,无人敢先开口。
北院枢密使耶律俨出班,声音压得极低:“蔚州囤粮原备西京道、南京道两路军冬食,今一夕尽没,今岁出塞之兵恐不得不提前一月退汰。宋人若趁雪进筑,燕云前沿将无粮可因。”
“朕问的是范正鸿!”天祚帝一掌击在龙案,震得烛火乱晃,“十九岁?三千骑?难道是他项羽再世?!”
殿角铜漏的水柱恰滴下一珠,“叮”一声脆响,像替死人报更。
南院枢密使萧奉先抬眼,眸底阴沉:“宋廷近年以童贯、曾布用事,岁币仍纳,边隙却日增。范氏子此举,恐非汴京本意,乃边将贪功。然其锋太锐,若令诸州寒心,燕云十六州摇动,女真、室韦必生觖望。”
“传朕口谕,”天祚帝深吸一口寒气,声音像冰刀刮铁,“南京留守耶律大石即刻兼燕云西路招讨使,以奚王回离保副之,提蕃汉骑军五万,驻奉圣州;蔚州重建粮囤,改囤于州北鸡鸣山,深堑三丈,外筑重城;范正鸿——”
皇帝略顿,目光扫过殿外飞檐,那里悬着一排冰凌,像倒挂的戟刃。
“生得见人,死要见尸。传檄诸州:有斩范正鸿者,封千户,赐金万两,奴婢三百口;能生致者,封郡王,世袭罔替。”
阶下轰然应诺,却无人抬首。北风卷雪入殿,烛火一阵乱摇,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壁,像一群被掐住脖颈的鬼。
同日午后,上京校军场。
兀颜光顶盔贯甲,立于五万骑前。风雪扑打铁甲,发出细碎的裂帛声。他高举御赐金刀,刀尖挑起一张绘着范字的小旗,声音穿透呼啸:
“宋人少年,三千残骑,敢躏我腹心!诸军记住——”
“——从今日起,燕云每失一粒粮,便以宋人十斤血偿!”
五万骑同时以刀击盾,轰声震得雪幕一抖,像巨兽抖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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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汴京·崇政殿
同日未时,残雪未消,檐角却滴下水珠,叮咚若琴。
徽宗赵佶着淡黄龙袍,披紫貂裘,临窗作画。童贯、蔡京、高俅、杨戬分立左右。画卷上,雪竹初绽,墨叶凝霜,忽有内侍踉跄而入,扑跪于地:
“陛下,河东路经略司八百里红旗急报——”
殿中静得能听见笔尖吸墨的细响。
“蔚州大捷,焚辽粮三百万石,斩首七千,辽将萧庆授首!”
徽宗笔锋一顿,雪竹枝头多出一点猩红,像寒梅乍破。
“谁人领兵?”
“范正鸿,年十九,您钦定的定州都军,麾下仅领从军三千半甲骑。”
殿中四人,八目交射。
高俅先开口,声音里带着特有的砂砾:“三千骑,毁辽人半壁粮仓!此子若真,可当十万兵。”
蔡京却皱眉,目光掠过童贯:“河东路向来受宣抚司节制,如此大功,为何事先无只字?”
童贯脸色铁青,他一月前才回京述职,根本未闻此谋。
徽宗却大笑,笑声清越,震得殿梁灰尘簌簌而落:“朕之武库,竟藏如此神锋!传旨——”
“——范正鸿即刻加封河北路副都总管,节制北3州防御使,赐金御刀一柄,赏绢三万匹;所部三千骑,皆赐‘宣威军’号,增月廪三倍;其叔父范纯仁,纯礼,纯粹合封文忠,成,穆侯,妻未适人,回来赐婚”
“且慢。”蔡京忽抬手,声音温吞,却似冰水浇背,“陛下,辽人必报复。燕云若倾全力南下,河东路疲敝,恐难支。莫若先遣使赴辽,示以‘边将擅开衅,非朝廷意’,缓其锋芒;再调西军精锐三万屯澶州,以备不测。”
童贯亦出列:“臣请亲赴太原,宣慰范氏,节制诸路,以防辽骑入寇。”
徽宗沉吟,目光落在画卷那一点猩红上,良久,轻声道:
“卿等所奏,皆老成谋国。然——”
皇帝抬眼,眸底映着窗外雪色,亮得惊人:
“——朕亦欲令北人知:大宋不仅有岁币,亦有少年将军三千骑,可焚其粮、斩其将、撼其国!”
他掷笔,墨汁溅于地,像一滩未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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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辽·西京大同府·夜
兀颜光帐中,烛影摇红。案上铺开一张宋境河图,以朱笔圈出河东路诸寨。
回离保掀帘而入,带一身雪碴:“宋廷加封范正鸿,童贯明日离京,赴太原。”
光以指轻叩案面,声音低缓,却似铁锤敲砧:“宋人既不惜与我破面,我们便以牙还牙。传令——”
“——今夜起,西京道诸州,凡宋人商旅,尽执为质;沿边榷场,悉闭;骑兵五万,明早出雁门,踏忻、代,不求久据,只焚宋人秋粮。范正鸿能焚我三百万石,我必焚他六百万!”
他抬眼,眸色如夜雪,冷而亮:
“另遣‘鹞子’十人,潜入宋境,专刺范正鸿。此人一死,宋人锋芒顿折。”
回离保狞笑,露出两颗金牙:“我亲自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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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太原·经略司·同日
范正鸿卸甲,左肩伤口渗血,浸透白绢。童贯的钦使尚未到,捷报却先一步传遍并州。百姓拥塞辕门,争睹少年将军。
王舜臣倚柱,以匕首挑箭镞,箭头带倒刺,血珠滚落,他却咧嘴笑:“少将军,百姓送你新名号——‘定边王’。”
少年负手,立于庭中枯井旁,井台覆冰,映出他扭曲的影子。
“火已焚了,”他轻声道,“接下来,该轮到我们自己被火烤。”
李助掀帘而入,脸色凝重:“辽使已离上京,昼夜兼程,来意不善;西京五万骑,昨夜出雁门;另得暗报,辽死士十人,携‘射雕弩’,目标——”
他抬眼,目光落在少年肩头,那正渗血的绷带。
范正鸿却笑,齿列映着井台冰,白得森然:
“让他们来。”
他抬手,五指如钩,在虚空一抓,像抓住一条看不见的火龙。
“——我范正鸿,既点得火,也灭得火;既焚得辽粮,也焚得辽胆。”
庭外,忽有北风卷雪而过,吹得辕门旗猎猎作响,旗上“宣威”二字,新绣未干,像两团跳动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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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中兴府(兴庆府)
大夏乾顺皇帝+晋王察哥+都统军嵬名安惠+“花帽军”首领没兀后
——同一夜,四更漏尽,皇城铜风铃被北风撞得碎响。
乾顺皇帝李乾顺在暖阁里披着银狐裘,赤足踏地,手里攥着两份急报:
第一份:辽蔚州三大粮囤一夕成灰,宋将范正鸿三千半甲骑所为;
第二份:辽西京道五万骑已出雁门,声称“以焚还焚”,宋辽边境烽火即起。
“宋辽互咬,肉香飘到孤的案头了。”
皇帝声音不高,眼底却闪着苍狼见火的光。
暖阁外,晋王察哥掀帘而入,甲片结满霜花,像披了一层碎银。
“陛下,宋人少年敢以三千骑掏辽人腹心,其锋可用,其胆可怖;辽人报复,必乱河北。若我朝此时东收两百里,或北吞辽西七州,皆可得利。”
乾顺帝把两份情报一并掷进火盆,羊皮卷遇火卷起,映得他面上明暗不定。
“范正鸿……十九岁,霸王再世?叔母口中的神威将军?”皇帝喃喃,像咀嚼一块带血软骨。
都统军嵬名安惠趋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我朝去年购得辽马三千,今已入秋,膘足。若趁辽人南倾,我以‘花帽军’出贺兰山,三日可抵黄河东套;宋辽无暇西顾,丰州、府州一带唾手可得。”
“丰、府若得,麟、延亦震,”察哥补刀,“宋人若来交涉,我便卖他们一个‘范正鸿’人情——说我军东进,实为牵制辽骑,替宋分忧。”
皇帝抬手,止住两人。暖阁外,北风卷雪扑窗,纸格呼啦啦作响,像无数细小铁骑过境。
“先别急着拔刀。”
乾顺帝眯眼,眸色在火光里呈淡金色,“孤要的是长线,不是一口肉。”
他抬眼,望向壁间悬的《三国鼎立图》,手指在宋、辽、夏三地之间划了一个圆。
“传孤旨意——”
一、即刻遣密使两路:
东路:以晋王察哥亲率“铁鹞子”五千,潜至宋夏缘边静州、永乐城一带,对外号称“秋阅”,实则窥辽人兵锋;若辽骑真入宋境深蹂,即趁虚取辽西七州之东胜、云内。
北路:以没兀后率“花帽军”三千,携厚礼——西域玻璃盏、河西战马五百、党项良弓二百——赴上京,名义贺辽天祚帝生辰,实则探辽人虚实,看其是否还有余力西顾河套。
二、国内:
即刻征调河西粮十五万石,秘密运赴灵州、韦州,以“备荒”为名,实备兵食;
罢榷场互市一月,凡辽、宋商旅,皆许进不许出,防谍细作;
密令“夜不收”斥候,过黄河入宋河东路,专查范正鸿其人——年龄、相貌、用兵、亲兵数目、甲马斤重,绘影图形,一一回报。
“孤要看看,”皇帝轻声道,像对风雪说话,“这十九岁的火,能烧几里;宋辽两虎,谁先掉毛。”
察哥与安惠对视一眼,同时俯首:“谨奉诏。”
……
五日后 贺兰山·古隘口
察哥驻马高岗,西望黄河如带,东望雪原无际。
副将没兀后拍马靠近,递上一张新绘的“宋将范正鸿影图”:少年金甲,长镗,肩有血痕,背后狮子骢。
察哥以指尖轻弹画纸,笑声低沉:“此人若生在我朝,必为‘铁鹞子’副统军。”
没兀后亦笑:“若死在我朝,必为宋辽两国第一把火。”
察哥回首,五千铁鹞子皆披铁甲,罩锦衣,马鞍侧悬西夏长刀、背挂党项弩,雪光下黑压压如一片移动铁云。
“传令——”
晋王抬手,五指在寒风里慢慢收拢,像抓住一条看不见的鞭。
“昼伏夜行,马摘铃,人含枚;过黄河后,凡遇辽人游骑,一个不留!”
铁流无声,没入雪幕,像一条潜伏的狼,嗅着远处尚未熄灭的焦糊味,向东缓缓伸爪。
各方风动,花落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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