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号角低回,如巨兽将噬。宋军阵后,火线嗤嗤燃向冰下暗药。两军之间的冰河,裂缝深处,已透出墨黑的水色,像一条正在苏醒的龙,随时准备吞噬一切足踏其背的生灵。
冰裂之声,由远及近,仿佛巨兽在脚下磨牙。
林冲白马独立于阵前,银枪横血,目光穿过雪幕,与完颜阇母遥遥对视。
“放!”
三十名敢死队同时掀席而起,火油罐脱手划出乌黑的弧线,砸向金军刚铺出的冰席。
火油遇风即燃,轰——
冰面瞬间化作一片翻滚的火湖,火下是碎冰,冰上是人马。
金骑前排收蹄不及,连人带马坠入火窟,火舌顺着马鬃卷上重甲,烧得铁叶“毕剥”作响。
完颜阇母高举的纛旗被迫一沉,前锋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宋军阵后七条火线同时燃尽。
轰————
冰下闷雷滚动,整条拒马河自中段炸开。
水柱丈余,夹杂着磨盘大的冰块,像千万柄飞锤,把冰桥、火席、人马一并掀上半空。
碎冰落水,水又瞬间冻成新的锋刃,金军第二阵被拦腰斩断。
……
对岸,完颜娄室铁弓再张,箭尖却不再指向人,而是对准了宋军连环马阵后的最后一门旋风炮。
他算准了:
只要打掉宋军炮架,冰坝再裂三寸,宋军便无炮可续轰堤岸,河水反灌,宋军自溃。
箭如黑电,穿雪而至。
“咔!”
箭矢贯入炮身,炮架崩裂,凌振被震得倒飞丈余,虎口溅血。
他翻身爬起,却大笑:
“老贼,你中计了!”
原来那门炮早被掏空,内填火油与铁蒺藜,箭矢触机括——
“嘭!”
炮身炸裂,火油泼雪成火雨,铁蒺藜四散,反把金军前锋再削一层。
……
冰河中央,王舜臣动了。
白马四蹄踏火,银枪拖出一道赤虹,直扑完颜阇母纛旗。
完颜阇母横刀迎击,刀背厚逾三指,劈落时带起雪崩般的怒啸。
“当——”
阇母视野一红,手腕却被枪杆震得发麻。
第二枪已至——
“噗!”
枪锋透甲缝,贯入阇母左肩,女真统帅第一次发出痛吼。
但金骑如潮涌来,十余杆钩镰枪同时锁住白马四蹄。
王舜臣弃枪,拔剑,一剑削断钩镰,反手把剑柄砸在马臀。
白马人立而起,竟带着他跃过火湖,落回宋军阵前。
……
背后,冰坝再裂。
“吼————”
河水如怒龙脱闸,卷起半座冰面,把金军后军与前锋彻底撕开。
背后,冰坝再裂。
“吼————”
河水如怒龙脱闸,卷起半座冰面,把金军后军与前锋彻底撕开。
完颜娄室在狂风中勒马回身,第一次举起撤军号角。
……
宋军阵内,呼延灼双鞭已断一截,仍以断鞭指天:
“连环马——卸甲!”
二百一十六骑轻骑,同时掀落铁甲,甲片砸在碎冰上,如万面铜锣齐鸣。
“雁回阵——反卷!”
轻骑一分为二,如两只巨翼,沿着冰河裂口向金军残部两翼包抄。
秦明左臂吊在胸前,右手狼牙棒却砸得比风更猛,一马当先,专挑金旗尉。
王舜臣立于残炮之顶,弃枪换弓弓弦连珠,每一箭皆钉入金骑面甲之眼。
暮色四合,风雪再暴。
拒马河彻底断裂,黑水翻滚,把无数人马残骸卷入北去。
金军号角由沉转长,由长转咽,终于——
“呜————”
完颜娄室亲自断后,铁弓背在肩,箭囊已空,回望宋军最后一眼。
雪雾中,林冲立于白马之背,银枪已断,却仍把断枪插在冰缘,枪缨血冻如榴。
两军隔河,再无人语。
……
夜。
宋军背水扎营,只余一千三百二十七人。
连环甲车尽毁,旋风炮一门不存,箭矢不足三千。
林冲独坐冰崖,以雪敷胸,血仍渗指。
呼延灼递过酒囊,酒已结冰,二人就火烤化,各饮一口。
秦明以刀拨火,忽然大笑:
“老子这条胳膊换女真八百颗头,值!”
凌振捧着最后一枚炮芯,喃喃道:
“若再给老子三门炮……能叫金人十年不敢近河。”
“林冲,你伤重,回中军去禀报侯公,顺路找安神医给你治一治,告诉侯公,女真人也参与了此战,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雪野沉寂,唯有北风卷动碎冰,发出“咔啦咔啦”的脆响,像无数柄细小的刀,在黑夜中互相磨砺。
林冲倚坐在冰崖边缘,半截断枪插在身旁,枪缨凝成血红的冰榴。他胸口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雾,却混着淡淡的血色。呼延灼递来的酒囊已空,只剩内壁一层薄冰,映着篝火,闪出幽暗的光。
“林将军,回营吧。”呼延灼声音低哑,左肩箭创未裹,血与雪混在一处,结成暗红的冰壳,“侯公还在等战报。”
林冲抬眼,眸里映着远处黑水翻滚的拒马河,声音轻却坚定:“我留在这儿。金人虽退,雾未散……我怕他们借雾再渡。”
秦明大步踏来,右臂吊在胸前,狼牙棒却仍扛在肩,棒头凝着紫黑的血冰。他咧嘴一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老子也留。金人敢再来,老子就用左手砸碎他们的狗头!”
凌振捧着最后一枚炮芯,坐在残炮旁,手指被火药熏得漆黑。他喃喃道:“再给老子三门炮……不,一门就够,我能封住整个河面。”
王舜臣深吸一口气,雪寒入肺,激起一阵剧咳,他抬手,示意众人靠近,声音低而清晰:
“女真参战,事不再单纯。辽、金若连横,河北危矣。我留此监视,你们回营,禀报侯公——”
呼延灼沉默片刻,忽地以断鞭击冰,低声道:“好!我陪你留下。秦明,你带伤背着林将军回营,顺路请安神医来。凌振,你把炮芯带上,看还能不能拼出一门‘独眼龙’。”
秦明大笑,以刀背拍胸:“放心!老子这条胳膊换金人八百颗头,值!回营我就告诉侯公——女真白狼,也不过如此!”
他转身,大步踏雪而去,背影在风雪中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渐渐远去。
林冲望着他的背影,忽地轻声道:“告诉侯公……我林冲,还能战。”
定州中军,夜已三更,残雪压帐。
范正鸿正伏案看河北地图,以朱笔圈出拒马河缺口,忽闻帐外脚步疾促,血衣斥候滚入:“前锋大捷——斩首千余,金人退河!”
话音未落,秦明负伤闯入,臂缠渗血红布,单膝点地,闷声如雷:“侯公,女真人也掺进来了!完颜娄室亲率拐子马,与我血战竟日。”
帐内灯火猛地一跳,映得范正鸿面庞忽明忽暗。他搁笔,沉默仅一瞬,眼底已掀起狂风。
“果然来了。”
声音低而冷,像刀背贴肉,寒意先至。
他起身,白袍掠过案角,带起一阵风,烛火被压成水平,险些熄灭。
“拒马河如何?”
“冰面尽碎,黑水翻涌,金辽两军皆不得渡,暂退北岸。”秦明喘了口气,抬头补上一句,“林教头、呼延将军仍守南岸,监视雾中敌踪。”
范正鸿两步跨到帐口,掀帘,寒风卷雪扑面。他仰望夜空,漆黑如铁,惟闻北风呼啸,似万狼齐嚎。
“再探!”他背对众人,吐出两字,嗓音沙哑,却带着金铁交击之音,“一刻一报,敢漏一字,军法从事!”
斥候诺声未落,他已回身,目光灼灼扫过众将:
“女真参战,河北危矣。辽、金若连横,京师门户洞开。此非边患,是国殇。”
他抬手,一拳砸在案上,朱笔断折,血墨溅开,像一簇怒放的红梅。
“凌振!”
“末将在!”炮帅出列,满面硝烟。
“给你一夜,拆毁炮骸,熔铸‘独眼龙’三门,能发毒火球即可。缺铜用铁,缺铁用冰——冰炮也要给我响!”
“丘岳、周昂!”
“在!”
“率工兵都,于拒马河南岸再凿三道暗沟,引水为阱。沟内埋雷,上覆薄冰——我要让下一匹踏冰的马,碎成齑粉!”
“遥告呼延灼、王焕!”
“在!”
“连环甲已卸,轻骑犹在。各领本部,夜渡雾中,袭金人粮车。能烧则烧,不能烧,就给我撒‘寒烟毒’——让他们明年连草都长不出!”
“秦明!”
“末将在!”秦明单膝再起,伤臂因用力过猛,血透红布。
“你负伤回营,却带来千金情报。功先记下,却贪功冒进,罚亦同——命你去找安神医,三日内左臂复动,否则军棍五十!”
秦明一愣,旋即大笑:“末将遵命!五十棍换八百颗狼头,值!”
范正鸿目光最后落在地图——拒马河像一条被撕裂的黑带,横亘在河北平原。他伸手,以指蘸案上残朱,沿河南岸画下一道粗浓的血线。
“此地再失,”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铁,“便是大宋咽喉。”
他抬眸,眸中血丝纵横,却燃着幽暗的火。
“我范正鸿,不再退半步。”
“诸将——”
他拔刀,断岳刀缺处映着烛火,像一弯冷月。
“各司其职,星夜动工。天明之前,我要拒马河变成——”
“万狼冢!”
众将轰然应诺,甲叶锵然,掀帐而出。
雪夜中,脚步声、铁器声、炮架拖动声,交织成一片森冷的喧嚣。
范正鸿独立帐口,寒风掀起他白袍下摆,露出内里旧铁甲,霜花凝结。
他望向北方,眼底倒映着拒马河的黑水,像一条沉睡的巨龙,正在等待下一次咆哮。
喜欢水浒,猎国之武正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水浒,猎国之武正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