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清晨
清晨的酒馆空无一人,只有清洁组在打扫昨夜狂欢的狼藉。
浓重的酒气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情报组长被纪川用字母级权限从被窝里紧急叫来,面对纪川那张冷得能冻死人的脸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调出了昨晚酒馆所有角度的监控录像。
纪川回到车里,开到了山里一处隐蔽的地方,光线昏暗,隔绝了外界。
他坐在最黑暗的角落,面前是情报组长那取来的专用设备。
屏幕上,十几个分屏同时播放着昨晚酒馆各个角度的实时录像。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掠过一张张模糊或清晰的脸孔,搜寻着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在一个靠近吧台侧后方的摄像头画面里,他捕捉到了那个背影——在商时砚转身躲避他目光之前的那个角度。
那人穿着不起眼的深色外套,微微低着头,正和旁边的江魈说着什么。只是一个侧后方的轮廓,一个习惯性的、微微偏头的角度。
轰——!
仿佛一颗子弹直接命中心脏!纪川的瞳孔骤然缩紧!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那个身影,那个细微的动作习惯……烧成灰他都认得!
是商时砚!
监控画面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也烫穿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组织酒馆的身份核查在会议那天可谓极其严格,非组织成员根本不可能进入!能出现在那里,躲过核查,还和江魈交谈甚欢……
商时砚确实是组织里面的人。
他骗了自己。从五年前的备忘录开始。时间都对上了。连任务内容都对上了。
他……就是……月老任务的真正执行人!
他骗了自己!!
“商时砚……你果然……”纪川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气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和被彻底愚弄的暴怒。
他一拳砸在坚硬的方向盘上!
巨大的背叛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引以为傲的洞察力,他小心翼翼卸下的防备,他以为终于抓住的一点“真实”……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果然,世上哪有人会不计得失、毫无保留地付出爱意?!所谓深情,不过是利益纠葛的遮羞布,或是威胁胁迫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纪川!”他猛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从喉咙里挤出压抑到极致的低喘,带着刻骨的嘲讽和自厌,“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彻头彻尾的……!”
时隔多年,同样的怒骂,同样的骗局,他居然被那该死的信任骗了两次!
褪去甜蜜的外衣,商时砚的一切行为都变得真实起来。
那个总是鬼鬼祟祟跟踪自己、湿漉漉像只可怜大狗的男人;
那个给他做饭、总想给他按摩的男人;
那个在床上会温柔吻去他眼角生理性泪水、说“比蟑螂还难杀”的男人……
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都是为了完成那个该死的“月老计划”,在他这个“顶级兵器”身上制造一个可以被组织利用的“情感弱点”!
“你居然……”
他的声音哽住,巨大的酸楚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变得滚烫,“还敢信任?没有一次……没有一次成功……”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麻木的心。
他想起了过去,那些被他信任过、最终却将刀刃对准他或在他面前倒下的人。
信任,在这个世界,果然是奢侈品。
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在黑色的方向盘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痕迹。
后视镜里那张苍白、染着泪痕的脸,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耻辱。
他居然哭了?为了一个骗子?为了……一段被精心设计的感情?
太丢脸了!
杀了他!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疯狂叫嚣。像处理掉所有欺骗者和威胁一样,干净利落地处理掉他!
用p229,用军刺,用最痛苦的方式……让他为这场欺骗付出代价!
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完全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地滚落。
他试图眨眼甩掉,却只是让视线更加模糊。
巨大的愤怒、被欺骗的痛苦、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彻底掏空的绝望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维持着那个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的姿势,银发垂落,肩膀微微颤抖,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冰冷的泪水浸湿了袖口,时间在死寂和无声的崩溃中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车窗外的阳光由苍白变得刺眼,又渐渐染上黄昏的暖橘色。
眼泪终于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一片冰冷的麻木。
他缓缓抬起头。
后视镜里映出的脸,苍白依旧,泪痕已干,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的剧烈情绪已被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虚无的冰冷取代。
所有的痛苦、愤怒、自厌,都被强行压入了那潭死水之下。
他推开车门,冰冷的山风瞬间灌入,吹动他散落的银发。
他靠在车门上,摸出烟盒,指尖有些僵硬地弹出一根烟,点燃。尼古丁辛辣的气息涌入肺腑,带来一丝熟悉的、近乎自虐的刺激感。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嘲弄的嗤笑从他唇边溢出,飘散在风里。
“组织的手段……有点意思。”他抬头,望向被茂密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点。
S,他在心底无声地说,我又信了别人。
像我们之前那次一样。
又被骗得彻彻底底。又差点要被骗得丢掉性命。
你在上面要是真能看见,就给我出个主意。
这次……该怎么处理这个背叛者?
他顿了顿,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赌气,又补充道:一个有用的点子,我给你烧一根烟。
纪川指间的香烟在时间流逝中越燃越短,火苗几乎要灼到指尖,他却浑然不觉,任由烟灰簌簌掉落。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周围寂静的山林。暮色四合,倦鸟归巢。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一棵老松的枝桠上。
两只毛茸茸的灰松鼠正依偎在一起,分享着一颗松果。
它们小小的身体紧贴着,蓬松的尾巴偶尔扫过彼此,在渐凉的晚风中传递着暖意。
一只似乎吃得急了,另一只还用爪子轻轻拍了拍它的背,动作笨拙却充满自然的亲昵。
纪川静静地看着,指间香烟燃烧的烟雾袅袅上升。
一种奇异的平静,伴随着刚才那荒谬的“烧烟”念头和眼前这幅最寻常不过的自然景象,悄然降临。
耳边仿佛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语调:
不是所有靠近都是算计。
不是所有亲密都带着任务。
松鼠不会懂什么“月老计划”,它们依偎,只因为此刻需要彼此的体温,仅此而已。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逻辑漏洞,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骤然劈开他混乱的思绪:
等等。
为什么……自己会把商时砚等同为泽塔?
泽塔的具体档案——他至今没看到过,不过泽塔的搭档埃克斯,交换身份的晓明都还活着,还有详细调查过“谋杀搭档”的A和b,想要具体档案……很简单。
仅凭寥寥几个模糊不清的特征,又如何能得出准确判断?
再说,酒馆监控和核验身份的记录都被他拷了下来,根据商时砚出现的时间,对应系统身份核验,就可以知道他的代号,如此顺藤摸瓜,也可以推导事件真相。
而且就算商时砚是杀手(泽塔或其他人),不代表他一定就是来执行“月老计划”的。
虽然平时敢欺骗自己的人都得死。
但如果他不是来执行“月老计划”的,那背叛程度就稍微……轻点了?
目前可以明确知道的信息只有两条:
“月老计划”的执行人是妲明,她冒用了泽塔的身份。
泽塔还活着,身份成谜。
商时砚出现在酒馆,证明他是组织体系内的人,但他具体是谁?
泽塔?还是另一个身份?他出现在自己身边是何时?五年前的备忘录是“月老计划”的开始吗?还是他个人行动的起点?
他接近自己,除了组织可能的任务(如监视、评估),是否……也有他自己的目的?那份便签里记录的、那些细致入微到可怕的观察和照顾,全是演技吗?那些情动时的眼神、体温、心跳……也能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吗?
或者...他能力强到可以突破组织的算法,偷偷介入酒馆吗?
虽然有点荒谬。且无法解释他冒着生命危险进入酒馆的动机。总不能是觉得做饭太无聊来打发时间吧?
一堆疑云瞬间取代了之前被背叛愤怒淹没的单一结论。
他之前的判断,被汹涌的情感蒙蔽了,可能也有点受m那大呼小叫的影响,过于武断,甚至可能落入了组织或者其他什么人设下的另一个思维陷阱——
让他亲手毁掉可能并非由组织“制造”,却真实存在的东西。
烦躁感再次升起。他看着指间快要燃尽的香烟,直接用手捏碎。
“废物。”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骂自己刚才的失控,还是骂自己此刻依然理不清头绪,还是在骂S的在天之灵,“这都想不出来?”
“给你烧烟就这点用?”
他抬起头,准备离开。目光却再次落在那棵松树上——那两只松鼠竟然还没走,依旧依偎在一起,小小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安宁。
纪川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它们,冰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原来如此。
S。我懂了。
光在这里想有什么用?
答案……在那个满嘴谎话的混蛋身上!
他又点了根烟,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倏然亮起,如同他此刻终于下定决心的某个念头。
“续费。”他对着空寂的山林,仿佛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你鬼点子真多。”
等烟燃尽,他拉开车门,重新坐进驾驶座。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车灯刺破渐浓的暮色。
越野车调转方向,朝着城市,朝着那个充满了谎言与未知答案的安全屋,疾驰而去。
他要亲自去问,去求证。
他要看着商时砚的眼睛,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底、冰冷刺骨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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