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川踏入726训练营的内部。
废弃多年，这里只剩下死寂和厚厚的灰尘。空气沉闷，带着腐朽和霉菌的味道。
他皱着眉，挥开面前几乎结成幕布的蜘蛛网，又嫌弃地甩了甩沾上蛛丝的手指。指尖传来的粘腻触感让他眉头锁得更紧。
好脏。纪川想。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在空荡死寂的走廊里发出轻微的回响。
但他的目标很明确——那些专门用来惩戒、折磨受训者的区域：狭小的禁闭室、冰冷的水牢入口、挂着锈蚀铁链的惩戒架……他刻意在这些地方停留，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寸斑驳的墙壁、每一块磨损的地砖，试图通过这些熟悉的“刑场”，唤醒大脑深处可能被封存、被遗忘的悲惨记忆碎片。
一个又一个地方被他审视、掠过。冰冷的铁栅栏、墙上模糊不清的刻痕、角落里可疑的深色污渍……
许多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刺痛、屈辱、寒冷、窒息……
但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没有带来任何新的、关于江怜的线索。
他最终在一间尤为狭小、低矮的禁闭室门口停下。
这里比其他地方更显破败，铁栅栏门歪斜，里面堆满了不知名的杂物，灰尘几乎覆盖了一切。
纪川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某处，那里似乎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一点？他集中精神，试图从这片肮脏中榨取出有用的信息。
然而……
还是什么都没有！
纪川感到一阵无语，甚至有些荒谬的烦躁。他甚至抬起手，面无表情地、象征性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仿佛在和里面那个掌管记忆的“管理员”谈判：
“你觉得这合适吗？” 他在心里对着自己的大脑说，“我的记忆，为什么我自己无权访问？还因为这个卡我的调查进度？”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进行一场滑稽的拔河比赛，一边是理智在用力拉扯：“给我把记忆放出来！我要调查！” 另一边则是大脑深处某个顽固的闸门，死死关闭，纹丝不动。
纪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他干脆放弃了和自己大脑较劲。也许是年代太久远了，那些记忆真的被彻底格式化，或者深埋在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的底层了？
他不再执着于记忆，转而开始随意打量这间堆满杂物的禁闭室。
印象里，他好像被关过这里几次？
好像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小事，训练动作不够标准？顶撞了教官一句？理由早已模糊不清。
他用一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拨弄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杂物——断裂的木制训练刀柄、生锈的负重铁块、破烂的沙袋碎片……灰尘立刻沾满了指尖。
他立刻缩回手，甩了甩，后悔没戴手套。
都是些无用的垃圾。
纪川觉得索然无味。
没有线索，该走了。悄无声息地来，再悄无声息地离开。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心头那股因为畅想未来而莫名升起的、带着雀跃感的兴奋，因为完全没有想起悲惨事件来“镇压”，此刻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躁动不安。
毫无征兆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和破坏欲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纪川眼神一厉，猛地抬脚，狠狠踹向那堆摇摇欲坠的杂物堆！
“哗啦——哐当！！！”
断裂的木棍、生锈的铁块、破烂的沙袋……像垃圾山一样轰然倒塌，滚落一地，扬起漫天呛人的灰尘！
纪川看也没看，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点上。猩红的火苗在昏暗的禁闭室里亮起。
他深深吸了一口，感受着辛辣的烟雾滚过肺腑，然后，手指一弹——
那点燃烧着的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倒塌杂物堆里一个被压扁的、看起来像是装过旧文件的硬纸板箱上。
火星在干燥的纸板和朽木上跳跃了几下，顽强地附着，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杂物，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燃物，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在这死寂的禁闭室里，竟如同某种节奏奇特的、充满毁灭美感的音乐！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开始升腾，扭曲的空气让视线都变得模糊。
纪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畅快的弧度。
再烧一次！
这灼热的痛快，依旧滚烫。
可惜，烧一片废墟算什么报复？真正的清算，还在后头。
等会儿打审判庭，才是真正的报复。
看着火舌开始舔舐禁闭室的门框，纪川满意地转身，准备离开这肮脏的鬼地方。
然而，就在他抬脚的瞬间，眼角余光无意间扫过一个角落——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在身后跳跃升腾的火光映照下，禁闭室靠近门口、原本被杂物完全遮挡、处于绝对黑暗死角的一处墙角角落，被骤然照亮！
那里，赫然有一个小小的、极其隐蔽的、像是被老鼠啃咬出来的裂缝！不规则的边缘在火光下清晰可见。
也许是老鼠洞……纪川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火已经烧大了，浓烟滚滚，空气灼热呛人，必须马上走！
可是，就在他目光触及那个裂缝的刹那，那个严防死守、拒绝提供记忆的大脑，仿佛被这火光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
一段极其模糊、碎片化的画面毫无预兆地冲了进来！
纪川感觉脑袋猛地一晕，眼前似乎闪过一个极其短暂的幻象：一个同样有着白色头发的瘦小身影，正蜷缩在那个角落里，背对着门，似乎在偷偷捣鼓着什么……
那身影很小，很单薄……
空气中烧焦的气味越来越浓烈，热浪扑面而来，呛得人呼吸困难。
理智在疯狂报警：快走！立刻！
但纪川的身体，却像是被那个一闪而过的幻象钉在了原地。
他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完全无视了逼近的火焰和浓烟，几步冲到那个角落，然后——
模仿着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小小身影，他毫不犹豫地蹲了下去！
火光就在他身后肆虐，热浪灼烤着他的后背。
纪川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个裂缝深处。借着跳动的火光，他隐约看到，在那幽暗缝隙的最里面，似乎有一抹与周围灰黑截然不同的……白色！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那个狭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裂缝里！指尖触碰到一种坚韧、微凉的触感——是一张纸！
他小心地捏住边缘，屏住呼吸，将它从缝隙深处抽了出来！
一张白色的、边缘有些破损和卷曲的纸片。
上面用铅笔勾勒着一个年轻女性的侧脸速写——线条简洁却异常传神，捕捉到了那份专注和沉静，看起来像江怜年轻时的模样！
画像下方，用清秀工整的字迹写着两个字：江怜。
纪川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急促！
这张纸……质地像是从某种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边缘还残留着一点干涸发黄的胶水痕迹，显然曾经被小心翼翼地粘贴在某个地方！
一个大胆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纪川的脑海！
浓烟已经弥漫了大半个禁闭室，视线开始模糊，喉咙火辣辣地疼。
但他完全顾不上了！
他猛地卷起袖子，也顾不得什么干净和形象，将整条手臂再次狠狠探入那个狭窄、肮脏的裂缝深处！他的手指在冰冷粗糙的砖石缝隙里急切地摸索着，被划伤也毫不在意。
终于，指尖摸到了个更大更厚实的物件，边缘带着熟悉的粘腻胶感——是个被塞在最深处的硬皮笔记本！
浓烟已呛得他睁不开眼，后颈甚至能感受到火焰的炙烤，衣角更是“嘶”地一声泛起火星。
纪川不及多想，狠命一拽将本子拉出，随即攥紧它与江怜的画像，拼尽全力冲出火海般的禁闭室，逃出了这座正在燃烧的腐朽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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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越野车在荒野公路上飞驰，将燃烧的726训练营远远抛在身后，变成一个地平线上微弱的橘红光点。
纪川将车开到一个极其隐蔽、远离道路的凹地深处才停下。熄了火，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的寂静，只有他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打开了车内的顶灯。
昏黄的光线下，他松开手。那本破旧的笔记本和那张写着“江怜”的画像，静静地躺着他腿上，带着从地狱边缘抢回来的沉重感。
他的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翻开了那本硬皮笔记本的第一页。
泛黄的纸张上，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字迹。字迹清晰、有力，带着一种少年人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那名字，不是“纪川”，不是“江怜”，也不是任何冰冷的代号。
那是——
江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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