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漆黑冰冷的海面。
纪川在被子里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因发烧带来的眩晕和沉重感,但大脑的核心控制权终于回归。
他昏了……三天了?
这个模糊的判断,源于他混沌中听到的、隔着被子传来的声音——是商时砚,正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语气压抑着烦躁和疲惫:“嗯……还是不肯吃。三天了。”
被子里的空气闷热浑浊,带着他自己身上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纪川没有立刻睁眼,也没有动,像一个最老练的潜伏者,静静感受着身体的状态。
高烧带来的眩晕感依旧顽固,但思维的核心已经清晰。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他用舌头小心地抵住上颚,感受着那个在口腔里藏匿了不知多久的硬物。
一个U盘。
他极其缓慢、无声地用舌头将其从藏匿的角落推至唇齿间,然后,借着被子的掩护,极其轻微地侧过头,将那个冰冷而微小的黑色U盘吐了出来,无声地落在手上。
很好。
纪川难得在心底给自己点了个无声的赞。
就商时砚的反应来看,自己这三天昏迷中,嘴应该是没怎么张开过,甚至可能因为发烧脱水而干涸紧闭,这个至关重要的U盘才得以幸存,没被商时砚发现。
不愧是顶级杀手的潜意识。K,没信错你。
短暂的庆幸过后,纪川的思维陷入了沉寂。
三天前的记忆珊珊来迟回笼,带着冰冷的硝烟味和剧烈的痛楚。
审判庭核心区,幽蓝的数据光幕下……商时砚那双赤红如血、充满了自己无法理解的疯狂与痛苦的眼睛……还有那撕裂空气、精准命中自己手腕的枪响。
好痛。
但p229脱手飞出的瞬间,他脑子里炸开的不是背叛的痛苦,而是一片荒谬的空白和飞快闪过的自省:我……哪惹他了?
那一瞬间,他把自己平生做过的“坏事”(在商时砚角度可能算坏事的)都飞速过了一遍。
然后就是那电光火石间!
原本坐在“王座”上、插满管线、死气沉沉的黑面人,竟不知为何突然暴起!如同被激活的杀戮机器,带着一股非人的、恐怖的力量,狠狠撞向毫无防备的自己!
也许是自己当时确实处于完全的宕机状态,也许那黑面人本身就被赋予了超越极限的力量……
总之,他又一次体验到了被撞飞的失重感,后脑勺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撞在了某个冰冷坚硬的主机外壳上!
“咚——!”
他当时甚至不合时宜地想:为什么这次任务和我的脑袋这么过不去……
天旋地转,黑暗瞬间吞噬了视野。
在意识彻底沉入深渊前,他唯一感受到的,是身体被撞击时,似乎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被塞进了自己紧紧攥着的手心。
紧接着,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瞥,他看到商时砚那张写满崩溃的脸在视野里急速放大,嘴里似乎在嘶喊着什么,疯狂地朝自己冲来……
纪川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的决定:把头埋下去!
同时,将那手心里的东西——那个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物件——塞进了嘴里!
一个不容置疑的死命令刻入了即将关闭的意识中枢:绝对!不要!被发现!
……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纪川的目光落在手上那枚小巧、通体漆黑的U盘上。
后知后觉的强烈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
噫——!
虽然是自己的口水……
虽然因为高烧脱水加上昏迷期间肯定滴水未进,口腔干涸得如同沙漠,根本没什么湿润感,这U盘在嘴里三天大概也没怎么被“润湿”……
但反过来说……这玩意儿之前被谁拿过?沾过什么?在审判庭那种鬼地方待过……干不干净?!
纪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想立刻冲进浴室,用消毒水漱口一百遍,甚至想洗胃!他试图强压下这股生理性的不适,和自己进行着天人交战。
就在他内心因为洁癖动荡、身体僵硬不敢乱动时,身上的被子突然被掀开了一角!
纪川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心虚感让他瞬间僵住!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攥紧手心里的U盘,装作受惊般猛地往被子里一缩,同时不动声色地将那只握着U盘的手往身下更深处挪动。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藏匿地点!趁着商时砚掀开被子查看的瞬间,纪川装作被惊扰、极度不安的样子,身体猛地向床边一蹭!
这个动作巧妙地利用身体的重量和被甩开到床沿的被子作为掩护,握着U盘的手闪电般探向床垫与床架之间的缝隙!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黑暗狭窄的缝隙、准备将U盘塞进去的千钧一发之际——
商时砚似乎只是掀开一角确认他的状态,并没有进一步动作,竟然松开了掀被子的手!
失去支撑的被子眼看就要滑落下来,暴露他正在作案的手臂和U盘!
纪川心中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身体猛地向外一探,一副要掉下床的样子!
摔就再摔一次吧!总比暴露强!
他拼尽全力,借着身体下坠的力道和手臂的伸展,终于成功地将那个该死的U盘塞进了床垫与床架之间那狭窄的缝隙深处!
“唔!”身体失去平衡的失重感传来。
预料中的撞击地面并没有发生。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他要下坠的身体,连人带被子一起捞了回去。
纪川立刻闭紧双眼,抿紧嘴唇,将头顺从地倚在商时砚胸膛上。顶级杀手的伪装本能瞬间上线,完美地维持着之前的状态。
虽然说实话,这样挺不方便的。
但……又“刚刚好”。
他之前两天没醒,估计是真的体力透支到了极限,加上头部接连受创,身体在强制修复。
他潜意识里清楚是商时砚将自己带走,再联想到最后他冲过来的神情,纪川判断事情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自己大概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所以,就算耳边有声响催促,他也提不起劲,或是没力气睁开眼睛。
而现在,这个状态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一方面,他怕自己一睁眼,有可能暴露眼睛里的“那个东西”,毕竟还没用过,不知道表现怎么样。
另一方面……他内心深处,真的不知道此刻该用什么眼神去看商时砚。
或者说,他害怕看到商时砚眼中可能存在的、自己无法理解的疯狂和痛苦。
靠在商时砚身上,又想睡觉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商时砚似乎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声音压抑而嘶哑,好像提到了“恨”,提到了“有本事杀了我”……
纪川脑子昏昏沉沉的,艰难地理解他在说什么。
呃……等等,他忽然感觉到手腕和脚踝上传来冰冷的束缚感……铁链?
呃,好像确实……情况有点不太妙?他之前没注意到。
但还没等发烧的纪川从混沌中理出个头绪,就感觉有人试图把他扶起来一点,温热的勺子边缘碰到了他干裂的嘴唇——商时砚要喂他吃东西。
纪川的神经瞬间绷紧!
口腔里残留的、关于那个不明来源U盘的强烈心理阴影瞬间放大!
他现在对任何要通过嘴巴进入身体的东西都充满了生理性的抗拒!
他本能地就想像之前几天一样,紧紧闭着嘴混过去。
然而,昏沉中,他似乎又捕捉到商时砚声音里那快要溢出来的担忧和焦躁……
算了……别让他太担心了。
纪川认命般,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张开了嘴,准备随便应付一下,意思意思抿一口。
结果,刚张开一条缝,一片带着浓烈苦味的药片就被精准地塞了进来!
“!!!”
纪川不怕疼。枪伤、刀伤、骨头断裂,他都能面不改色。
但苦……不一样。
他身体底子好得惊人,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吃过药,对苦味的耐受度比较低。
那剧苦的药片一碰到舌根,恐怖的苦味就如同炸弹般在味蕾上爆开!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直冲天灵盖!
……不是,直接喂药片?!连口水都不给?!
纪川内心真的想捶地!他现在喉咙干得像火烧,唾液腺早就罢工了,这干巴巴、苦到灵魂出窍的药片,怎么吞得下去?!绝对会卡在喉咙里!到时候苦得不上不下,想吐都吐不出来,那才真的完蛋!
他徒劳地用干涩的舌头推拒着那片顽固的药片,试图把它顶出去。
好苦!苦得他想吐!
但真要吐出来,弄脏了床单被褥,那也太丢脸了!杀手K的尊严何在?!
强烈的苦味刺激下,纪川下意识地把头深深地垂下去,试图用这个动作遮挡自己因为极致的苦味而必然失控扭曲的表情……形象!
形象还是要的!就算成了阶下囚!
毕竟……算了,现在想那么多干什么。
就在他被苦味折磨得快要灵魂出窍时,温热的粥终于送到了嘴边。
然后纪川头一次体验到被商时砚这么粗暴地喂粥。
好吧……虽然丢脸,但至少那该死的药片终于被粥水裹挟着咽了下去。
但整个过程真的真的丢脸到了极点!
纪川刚感觉苦味稍缓,就听到旁边闹钟设定的提醒铃声响了。
商时砚似乎有什么事,把他轻轻放回床上。纪川只能无力地把脸深深地、深深地埋进被子里,只想把自己彻底藏起来,逃避这社死的现实。
身体的疲惫和药效不知道为何如此突然地袭来,加上高烧未退,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迅速模糊、飘远。
他最后捕捉到的,是商时砚低沉的声音。
“明天见。”
埋在被子里,意识沉入黑暗前,纪川迷迷糊糊地想:嗯……明天见。
只是明天……该怎么“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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