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雾裹挟着湿气,无声地贴附在商时砚的颈侧。
他走在纪川前方约莫半步的位置,鞋底碾过地面碎石的声响被刻意压得极低。
每走过一段昏暗不清的路途,他就会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迅速回头瞥一眼纪川的方向,确认那道银色的身影没有落下,才像是稍稍安心,继续向前挪动。
“前面就是西苑了,”他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道,目光警惕地扫过不远处亮着昏黄灯光的岗哨,“黑鹰的核心成员住在这里……当年,我母亲和妹妹……就被关在最里面那栋楼。”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像是被某种情绪刺痛,下意识地加快了半步,仿佛不愿在此地多停留一刻,也不愿再多言与此地相关的任何回忆。
纪川沉默地跟在后面,看着他骤然绷直、显得异常僵硬的后背,到了嘴边的话又无声地咽了回去——他原本想说“若这里真是过去的时间点,或许……还能见到”,可这念头刚升起,便意识到其残忍。
话到舌尖,终究只化作一句轻而沉的应和:“知道了。继续走。”
两人借着阴影的掩护,灵巧地绕过了两处布置隐蔽的巡逻暗哨。
商时砚忽然毫无预兆地往右侧一拐,停在了一丛半人高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灌木前。“从这儿穿过去,能近不少。”
他低声解释,同时伸手拨开纠缠的枝条,露出了后面一条被植被掩盖、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小时候,泽克西斯严禁我踏入核心区,我就总找这种无人留意的小道溜进去,偷偷看他们在里面谋划些什么。”
纪川没有犹豫,弯腰利落地钻进了窄道。
粗糙的枝叶扫过他的脸颊和手臂,带起细碎而清晰的窸窣声。“你倒是对这些路很熟。”
他随口接了句,目光始终落在前方商时砚的背影上。
在逼仄的窄道中艰难前行了约莫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两人终于钻了出来。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通路,而是一片堆叠在一起的、形状怪异的石头,杂乱地挡住了去路。
纪川抬手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草屑与尘土,刚要开口询问这堆突兀石头的来历,却见商时砚已经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
他的指尖极轻地触碰上一块表面粗糙的青灰色石头,眼神里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分辨不清是什么情绪。
“泽克西斯弄的,”商时砚的声音忽然传来,浸透着夜风的冷意,“但自从她们有一次试图从这里逃跑之后,这些石头就被他下令全部销毁了。”
他收回手,指腹相互蹭了蹭,仿佛刚才触碰到的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什么令人极度不适的东西。
“现在这个时间点……我母亲应该还被关在西苑的那栋楼里。”
纪川没有接话,沉默的目光落在那堆奇石上——石头线条生硬,缺乏生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与压抑。
作为景观,可谓相当糟糕。
他正想再追问细节,耳廓微动,忽然捕捉到远处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个女人压低的、带着慌乱的说话声。
他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拽住商时砚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人往旁边一块巨大的假山石后面猛地一拉!
商时砚被拽得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刚要调整姿势,就见纪川猛地转头,冲他比了一个“噤声”手势。
脚步声踩着地面枯草与落叶的窸窣声越来越近。
两道交叠的、压抑的呼吸声裹在夜风里,清晰地撞入两人的耳膜——一道粗重急促,带着明显的体力透支感;另一道则带着孩童特有的、细碎而急促的喘息。
明明是两个人的呼吸,落在地上的脚步声却只有一道沉闷而急促的“咚咚”声,像是有人正背着或抱着孩子在拼命奔跑。
纪川往假山石后缩得更紧,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按在商时砚腕间的指尖微微用力,再次无声地强调着危险。
他侧耳凝神细听,眉峰不自觉地悄悄蹙起,他能清晰地分辨出,那道沉重的呼吸里,分明藏着无法完全压抑的、带着绝望的哭腔。
“妈妈……我们今晚……今晚就要走吗?”女孩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用气音极力压抑着,却还是因为奔跑的急促和内心的恐惧泄露出些许音量,“能不能……再等一晚?我答应哥哥了,明天要给他看我新画的……”
“佳佳,乖,听话。”女人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哽咽得厉害,声线颤抖不堪,“哥哥……哥哥留在这里,叔叔……他会对哥哥好的。可是你再留着……你会死的!”
“可是妈妈!”商佳佳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一瞬,又像是意识到危险,被自己匆匆压低,满是委屈和不理解的辩驳,“你在外面……每次来看我,身上都有好多伤!在这里没有啊——我们就待着好不好?我想笑笑阿姨了,把她也叫过来,叔叔……叔叔他肯定不介意的……”
奔跑的脚步声骤然停住了,连带着草叶的摩擦声也瞬间消失。
寂静的夜里,只剩下两道粗重不一的呼吸在沉沉浮浮,压抑得令人窒息。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女人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商佳佳,你听好。那个叔叔……他是骗子,是人渣。”
她顿了顿,强烈的哽咽再次涌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后面的话:“你觉得他对你好?他给你打那些针……那些针,是会要了你命的东西!所以你才会天天生病,身体越来越差……他骗我,说你爸爸还在,只是不敢来见我;他说他会想办法,解决笑笑身上的追杀令,说会回去解除定位……全是假的!都是骗我的!”
“假……假的?”商佳佳的声音里充满了彻底的慌乱和无措,带着浓重的哭腔,“那……那爸爸呢?笑笑阿姨呢?他们……他们出去了吗?是出国了吗?”
“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女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严厉与急迫,沉重的脚步声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朝着远离他们的方向移动,“你要好好听话,我们绝不能再留在这里——他是疯子!是彻头彻尾的、可怕的疯子!”
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散在夜风里,只留下零星草叶晃动的细微回响。
纪川几乎在声音消失的瞬间就要起身,他反应迅捷地拽住商时砚的手臂,就想朝着那对母女消失的方向追去。
然而,他的手腕却被一股力量猛地反攥住!
他回头,看见商时砚垂着头,额前碎发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看不清任何表情,只有那只紧紧攥住他手腕的指尖,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透露出主人内心绝非平静。
“K先生。”商时砚的声音很轻,“这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她们没逃成。”
“外面到处都是守卫,而且……她们的衣服里,恐怕还被藏了定位器。”
他攥着纪川的手紧了紧,慢慢抬起眼:“但今晚……泽克西斯没亲自来拦。他在核心区,接待一个重要的人——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们接下来要找的关键线索。”
纪川的目光在商时砚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那复杂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此刻的伪装,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的视线又锐利地扫向那对母女消失的、被黑暗吞噬的方向,权衡只在瞬息之间。
最终,他拉着商时砚,决然转身,朝着与那对母女相反的核心区方向迈开脚步:“好。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去核心区。”
商时砚沉默地走在纪川身后半步。他望着纪川在清冷月光下格外孤寂的背影,嘴唇微微翕动,突然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开口:
“没关系的,K先生。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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