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定了写信的主意，沈软软的“作闹”愈发没有章法。
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林墨和苏晴早已疲惫不堪的心上。
那天清晨，苏晴顶着黑眼圈来送早餐，手里提着林念希以前最爱的南瓜粥。
她刚把粥碗放在床头柜上，沈软软就猛地抬手。
粥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烫的粥溅到苏晴的裤脚上，烫出一片红痕。
“我说过我不喝这种破粥！”沈软软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尖锐。
“你是不是故意想烫死我，好早点继承我哥的钱？”
苏晴的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强忍着说：“念希，我没有……这是你以前最爱喝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不爱了！”沈软软偏过头，故意不去看苏晴通红的眼睛，“你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苏晴蹲在地上，一点点捡起碎瓷片，手指被划破了也浑然不觉。
她知道林念希是故意的，可她不明白。
为什么前几天还对睿睿温柔的妹妹，会突然变得这么刻薄。
躲在病房门外的林墨，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他看着苏晴卑微的样子，看着病床上妹妹冷漠的侧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这些天，他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去夜市摆摊，累得倒头就能睡，可再累也抵不过此刻心里的煎熬。
他想冲进去质问林念希，可他不敢——他怕自己一旦开口，就会彻底崩溃。
等苏晴红着眼眶从病房里出来，林墨连忙迎上去，轻轻握住她的手：“晴晴，对不起……”
“我没事。”苏晴摇摇头，声音沙哑，“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念希她……她只是太害怕了。”
林墨没有说话，只是将苏晴拥进怀里。他知道，苏晴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可他心里清楚，他们快要撑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软软变本加厉。
护士来给她量血压，她故意抬手打翻血压计；
林墨偷偷给她塞钱让她买零食，她随手就扔到垃圾桶里；
甚至连睿睿偷偷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画，她也当着睿睿的面撕得粉碎。
“姑姑坏！”睿睿被吓得大哭，扑进苏晴怀里，“妈妈，我再也不要来看姑姑了！”
苏晴抱着睿睿，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和林墨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而沈软软，在一次次“作闹”的间隙，感受着身体一点点走向衰败。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稍微动一下就胸口发闷，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001，”沈软软在意识里轻声说，“把我之前攒的积分，拿一小部分出来，买这个世界今天的彩票。”
“宿主，你要干什么？”001愣住了。
“这是我能给他们最后的礼物了。”沈软软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我查过了，今天的彩票头奖奖金有一千万，足够他们还房贷，足够睿睿上学，足够他们好好过日子了。
001回应了一声，很快就完成了操作。
那天晚上，沈软软强撑着坐起来，从床头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纸和笔。
她的手不停地发抖，写一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可她还是一笔一划地写着。
第一封信，是写给林墨的。
“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
你别难过，也别自责，我不是因为你没照顾好我才走的，我是真的累了，想爸爸妈妈了。
哥，对不起，这些天让你和嫂子受委屈了。
我知道我很坏，故意打翻嫂子炖的汤，故意撕睿睿的画，故意让你生气。
可我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我知道我的病治不好了，手术费那么贵，你为了我，每天打三份工，累得都快倒下了。
我不想再拖累你，不想让你和嫂子为了我吵架，不想让睿睿跟着我们受苦。
我想让你放弃我，想让你好好过日子。
哥，你还记得吗？
小时候我生病，你背着我去医院，走了两个小时的路，累得满头大汗，却还笑着对我说‘念希，别怕，哥在呢’。
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以后好好照顾你。
可我没用，我还是让你操心了一辈子。
哥，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嫂子和睿睿，别再为我难过了。
睿睿很聪明，你要好好教他，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嫂子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对她，别让她受委屈。
哥，我攒了一点钱，放在我的小熊储蓄罐里，虽然不多，但是我一点一点攒下来的，你拿着给睿睿买糖吃。
还有，你工装口袋里的彩票，你去兑奖吧。
也许上天垂怜我，会给我们惊喜，那也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份礼物。
哥，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永远爱你的妹妹：念希”
写到最后，沈软软的眼泪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字迹。
她擦了擦眼泪，又拿起第二张信纸，写给苏晴。
“嫂子：
对不起，这些天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知道你是个好女人，你对我很好，可我却一次次伤害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和哥放弃我，想让你们好好过日子。
嫂子，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
谢谢你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炖鸡汤，谢谢你在我难过的时候陪我说话，谢谢你对哥那么好。
哥他是个很老实的人，不会说情话，不会浪漫，但是他很爱你，很爱这个家。
以后你要多体谅他，别和他吵架。
睿睿很可爱，也很懂事。你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健康快乐地长大。
别让他记得我这个坏姑姑，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嫂子，我知道你和哥快要撑不下去了。
别担心，以后不会再有我这个累赘了。
你们要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彼此，好好照顾睿睿。
对不起，嫂子。谢谢你。
念希”
第三封信，是写给睿睿的。
沈软软特意用了彩色的信纸，还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
“睿睿：
我的小宝贝，对不起，姑姑之前不该撕你的画，不该对你那么凶。
姑姑不是故意的，姑姑只是生病了，心情不好。
睿睿，你知道吗？
姑姑很喜欢你。
喜欢你给我讲幼儿园里的事，喜欢你给我画的画，喜欢你拉着我的手叫我姑姑。
姑姑本来想陪你去游乐园，想陪你坐旋转木马，想看着你长大，可是姑姑做不到了。
睿睿，你要好好听爸爸妈妈的话，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上学。
要做一个勇敢的小男子汉，保护好爸爸妈妈。
睿睿，姑姑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你长大。
你要是想姑姑了，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最亮的那颗就是姑姑。
姑姑永远爱你。
你的姑姑：念希”
写完三封信，沈软软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三个信封里，分别写上“给哥”“给嫂子”“给睿睿”。
然后，她把信封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又把小熊储蓄罐放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沈软软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意识也渐渐模糊。
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哥哥背着她去医院，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仿佛看到了睿睿拉着她的手，兴高采烈地给她讲幼儿园里的事；
仿佛看到了林墨和苏晴带着睿睿，在游乐园里笑得那么开心。
“哥，嫂子，睿睿……”沈软软轻声呢喃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对不起，让你们受委屈了。
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段路。
再见了，我最爱的家人。
意识彻底消散的那一刻，沈软软仿佛听到了001的哭声，听到了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听到了林墨和苏晴焦急的呼喊声。
可她再也回应不了了。
她能做的，只有把最后的温柔，藏在那三封信里，藏在那张彩票里，藏在她对他们所有的爱里。
希望他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再也没有悲伤，再也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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