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后巷见到林晚星时，我正叼着烟靠在墙上，看兄弟们打闹。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低着头匆匆走过，像只受惊的兔子，连被我的烟味呛到咳嗽，都不敢抬头瞪我一眼。
那时候我觉得特好玩。
乖乖女就该是这个样子——怯懦、顺从，一捏就软。
我故意把烟吐在她脸上，看她肩膀抖得更厉害，听兄弟们在旁边哄笑，心里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我根本没记住她的脸，只当是又逗了一个无趣的乖孩子。
后来她成了我的同班同学，坐在教室前排，背挺得笔直，笔记记得工工整整。
我又被她提起了兴趣，觉得她好玩，故意把她的作业本扔在地上，看她蹲在地上捡，头发垂下来遮住脸，看不清表情；
故意把沾了墨水的粉笔头扔在她头发上，听她小声说“谢谢”，心里觉得她又傻又怂。
我那时候根本不懂什么是尊重，只觉得欺负乖孩子是件有趣的事。
我想把她拖进我的泥潭，想看看她从乖顺变得叛逆的样子，想让她也尝尝我眼里“自由”的滋味。
我带她去酒吧，看她被我朋友起哄时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还是强装镇定；
我递“电子烟”给她，看她犹豫着接过，心里满是玩味——你看，再乖的孩子，也会被我带坏。
我从没想过她如果真的上瘾，从没想过她会因为我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更没想过她如果上瘾后会多么痛苦。
我太混蛋了，混蛋到把她的真心当玩物，把她的痛苦当乐趣。
她在天台上跟我对峙的时候，我才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
里面没有了以前的怯懦，只有冰冷的恨意和绝望，像一把刀，一刀刀割开我伪装的温柔。
她说我以前怎么欺负她的时候，我才想起那些被我遗忘的细节。
我吐在她脸上的烟，我扔在地上的作业本，我带她去酒吧时她眼里的恐惧。
那些我以为“好玩”的事，原来都成了扎在她心上的刺。
她说我递“电子烟”给她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害怕。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毒品，我以为只是普通的电子烟，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听话。
可我怎么就那么蠢，怎么就没想想那东西会不会伤害她？怎么就没看出她眼里的挣扎和恐惧？
我蹲在地上哭，像个孩子一样求她原谅。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我对她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弥补。
可我还是想求她，求她再给我一次机会，求她别离开我。
她最后说“我们到此为止吧”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天台门口，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我才发现，我早就不是把她当玩物了，我早就喜欢上她了。
喜欢她对我笑的样子，喜欢她认真学习的样子，喜欢她偶尔对我发脾气的样子。
可我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
她冲进后巷的时候，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
我被黄毛的刀抵着脖子，正想着这下完了，却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挡在我身前，对黄毛说“住手”的时候，我心里又急又怕。
我怕黄毛伤害她，怕她因为我受到危险。
我喊着让她走，可她就是不走，像以前我对她那样固执。
黄毛把刀扔过来的时候，我甚至没反应过来。
我只看到她扑了过来，挡在我身前，然后冰冷的刀锋刺进了她的后背。
温热的血液溅在我脸上，我抱着她倒在雪地里，感觉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冷。
我喊着她的名字，哭着求她别死，可她只是看着我，嘴角带着浅淡的笑，说“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把我彻底砸垮了。
她都快死了，竟然还在对我说不怪我。
可我怪我自己，我怪我自己以前那么混蛋，怪我自己没保护好她，怪我自己为什么要让她来救我。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说“抢救无效”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
我冲进手术室，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哭得像个疯子。
我知道，我失去她了，永远失去她了。
她的葬礼上，我站在墓碑前，手里拿着她最喜欢的向日葵。
雪还在下，落在墓碑上，落在我的身上，冰冷刺骨。
我看着她的照片，她笑得那么温柔，像阳光一样。
可我知道，这束阳光，再也不会照在我身上了。
苏清鸢告诉我，她本来想考南大的历史系，想成为一名历史老师。
我心里暗暗发誓，我要替她完成这个愿望。
我开始拼命学习，每天泡在图书馆里，像她以前那样。
我把以前落下的知识都捡了起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我考上了南大的历史系。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到她的墓碑前，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我说：“晚星，我考上南大了，学了历史系。你放心，我会替你完成你的愿望。”
风刮过墓碑，像是她在回应我。我蹲在地上，又哭了。
我知道，就算我替她完成了愿望，她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我配不上这样的人生，这样的人生应该属于她的。
后来我成了一名历史老师。
每次上课，我都会跟学生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乖孩子和混混的故事。
我告诉他们，那个混混有多混蛋，他怎么欺负那个乖孩子，怎么把她拖进泥潭，怎么让她受到伤害。
我告诉他们，那个乖孩子有多善良，她怎么原谅那个混混，怎么为了救他而死。
我告诉他们，那个混混后来有多后悔，有多痛苦。
每次讲完故事，学生们都会问我：“老师，那个混混最后怎么样了？”
我会看着窗外，告诉他们：“那个混混用一辈子来忏悔，来弥补他的过错。可他知道，他永远都弥补不了。”
学生们不知道，我说的那个混混，就是我自己。
那个乖孩子，就是林晚星。
我这一辈子，都活在对她的愧疚和悔恨里。
我会替她好好活下去，替她看遍世间的风景，替她完成她未完成的愿望。
可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每年下雪的时候，我都会去她的墓前。
雪落在墓碑上，像当年她挡在我身前时那样白。
我会坐在墓碑前，跟她说我这一年发生的事，跟她说我有多想她。
晚星，对不起。
晚星，我想你了。
晚星，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就一眼，好不好？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奢望。
你永远活在了十七岁的那个冬天，而我，带着对你的愧疚和思念，活成了你的样子，活了一辈子。
这是我欠你的，我会用一辈子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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