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将天哭雪山的皑皑白雪染上了一层凄美的金色。
最后一缕光线隐没于地平线之下,夜色开始笼罩大地。
在一座正对着镇北关东侧的高山上,两千多名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骑士,沉默地伫立在寒风之中。
他们刚刚用缴获来的肉干和烈酒,填饱了那早已不知饥饱的肠胃,体力得到了恢复。
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可没有一个人倒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跨越了数十里的距离,投向了远处那座在夜色中只剩下一个模糊轮廓的孤城。
那里,有他们的袍泽,有他们的家国。
萧济安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凛冽的山风吹动着他那早已破烂不堪的皮袄。
他转过身,迎上身后那两千多双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眼睛。
“兄弟们,还记得我们缴获的那些旗子吗?”
风声里传来一片粗重的呼吸。
“现在,把它们都给我插起来!”萧济安抬手指着脚下的土地,“插满这座山头!”
“我要让关城里的兄弟们看到!我要让关外的那群杂碎也看到!”
“是!”
整齐划一的应和,如同闷雷滚过山岗。
亲卫队长赵虎第一个冲上前,他从马背上解下一捆卷好的旗帜,展开一面黑色的狼头大旗,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磨尖的旗杆狠狠插进了山顶的冻土之中。
紧接着,更多的士兵行动了起来。
一面面代表着北莽各个部落的旗帜,被他们插满了山顶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旗帜,在不久之前还耀武扬威地飘扬在北莽的大营上空。
此刻,它们却成了这支孤军,即将吹响反攻号角的凭证。
“再把我们带来的木柴,都堆起来。”萧济安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堆上十堆,每一堆,都要比人还高。”
士兵们再次行动起来,很快,十座巨大的柴堆,便在山顶上拔地而起。
萧济安亲自拿起一个火把,走到了最中间的那座柴堆前。
他看着那跳动的火焰,仿佛看到了周什长,看到了魏平,看到了陈福,看到了所有倒在那片冰冷雪山上的,一张张年轻而鲜活的脸。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将手中的火把,奋力扔进了柴堆之中!
轰!
浸满了油脂的干柴,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便轰然燃起,一团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将方圆数里的夜空,都照得亮如白昼!
“点火!”
随着他一声令下,其余九座柴堆也相继被点燃!
十道巨大的火柱,在山巅之上熊熊燃烧,冲天的火光仿佛要将天上的星辰都比下去!
……
距离粮仓被烧,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
这十天,对镇北关的守军而言比之前的二十天更加难熬。
希望,有时候比绝望更折磨人。
当冲天的火光在十天前的夜里燃起时,整座关城都沸腾了。
士兵们以为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以为蛮族会因此退兵。
但他们等来的,却是铁木真狂风暴雨般不计伤亡的疯狂反扑。
这位年轻的蛮族大汗,似乎想用踏平镇北关的功绩,来洗刷粮仓被烧的耻辱。
于是,这十天成了镇北关自建立以来,经历过的最惨烈的血战。
城墙上的青石,被鲜血浸泡了一遍又一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暗褐色。
每一个垛口,都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好几处墙体甚至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只能用将士们的血肉之躯去填补。
关内的守军,已经从最初的三万,锐减到了不足两万。
活下来的人,也大多带伤。
最后一批战马,在三天前就被分食干净。
昨天他们吃光了所有的皮甲和弓弦。
今天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果腹。
城楼之上,副将陈武拄着那柄卷了刃的长刀,望着关外那依旧如黑色海洋般无穷无尽的敌营,心中充满了焦虑。
他知道殿下的计划,知道这十日的惨烈坚守,都是为了给殿下的奇兵创造机会。
但……殿下真的还活着吗?
那支只有五千人的孤军,在烧了粮仓之后,面对数十万蛮族大军的围剿,真的能存活下来吗?
“将军……”一名年轻的校尉,踉跄着走到陈武身边,他的左臂用布条胡乱地吊在胸前,脸色苍白如纸。
“关外的蛮子,好像也快不行了。”校尉的目光望向城外,声音里带着快意和更多的困惑,
“我看到他们今天也在啃树皮,甚至……为了抢一具战马的尸体,自己人打了起来。”
陈武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早就注意到了。
正是靠着这个观察,他才勉强维持住了麾下将士们最后的信念。
“再等等。”陈武的声音沙充满了疲惫,
“再等一天。如果今夜还没有信号……明日一早,我们就打开城门,跟他们做个了断。”
与其窝囊地饿死,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
这是镇北军最后的尊严。
校尉听着,身体一颤,眼中却没有恐惧,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去传达这个无声的命令。
一名负责了望的哨兵,突然指着远方的地平线,用一种不确定的声音呢喃道:
“你们看……那是什么……”
陈武费力的拄着刀,顺着那哨兵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东方遥远的天际线尽头,一片的红光正在亮起,将那片漆黑的夜空映照得如同黄昏。
城楼之上,所有还醒着的士兵,都看到了那片红光。
他们的脸上,先是茫然,随即是一种更深的绝望。
“火光……是蛮子的营地又来了吗?”
“他们……是要用火攻了吗?”
“不……不对!”陈武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那个方向……是东山!”
“东山起火……敌军大乱……”
那句约定好的口令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是殿下!!!”
陈武仰天发出一声状若疯癫的咆哮!
“是殿下得手了!他烧了蛮子的粮仓!他回来了!”
这一声咆哮,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唤醒了这座沉寂的孤城!
所有靠在墙边等死的士兵,都猛地抬起了头!
他们看着那个如同疯了一般,又哭又笑的将军,看着他指向东方的颤抖的手指。
他们也看到了那片照亮了半个夜空的火光!
“殿下……回来了?”
“我们……有救了?”
“殿下万岁!!!”
“大夏万岁!!!”
那些早已饿得站不起来的士兵,此刻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个个挣扎着爬了起来!
“传我将令——!”
“开城门——!”
……
关外的北莽大营。
就在半个时辰前,一支负责在外围巡逻的斥候小队,在距离大营十里外的一处雪地里,发现了几个奄奄一息的自己人。
那几个散兵衣衫褴褛,浑身带伤,倒在雪地里,看上去随时都会断气。
斥候小队将他们救起,从他们断断续续、虚弱却又无比亢奋的讲述中,得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消息:
失踪了十日的哈丹将军,不仅全歼了那支该死的南人鼠辈,还从南人的一个秘密据点里,缴获了大量的粮草!
他们正在东面的山谷里休整,今夜便会全军凯旋!
那些正在忍饥挨饿的蛮族士兵,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惊天的欢呼!
“有吃的了!我们有吃的了!”
“哈丹将军威武!天神保佑大汗!”
无数士兵冲出帐篷,他们拥抱在一起,,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和香喷喷的烤肉。
中军王帐内,铁木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激动得从虎皮宝座上猛地站了起来。
这十天,他承受的压力比任何人都要大。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明日强行攻城,然后立刻撤兵的最坏打算。
没想到,在最绝望的时候转机来了!
“快!传我命令!”铁木真对着帐下的将领们,意气风发地吼道,“全军准备!迎接哈丹和我们的粮草凯旋!”
“告诉将士们!今晚,我们吃肉!喝最烈的酒!”
整个大营的阵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而出现了喜庆的骚动。
所有人都挤向东面,想要第一时间迎接他们得胜归来的英雄。
原本严密的防御阵型,此刻变得松散而凌乱。
就在这片狂欢的气氛中,东方的山脊之上异变陡生。
数十堆巨大的篝火,在同一时间被轰然点燃!
熊熊的烈火,将那片漆黑的天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在那片火光的映衬下,无数面黑色的狼头战旗,迎风招展,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整个山头!
“是哈丹将军的信号!”
“是我们的旗帜!哈丹将军在召唤我们!”
关外的蛮族大军,将这当成了庆祝胜利的篝火,一个个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他们丢下手中的兵器,疯了似的向着东山的方向涌去。
他们要吃的!他们要活下去!
整个大营的建制,在瞬间土崩瓦解。
无数士兵在拥挤和奔跑中,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铁木真冲出帐篷,看着眼前失控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回来!都给本汗回来!”他嘶吼着,但他的声音早已被那数十万人的喧嚣所淹没。
就在这时,镇北关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沉重而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
轧轧轧——
在蛮族士兵错愕的目光中,那扇紧闭了二十多天的的城门,竟然被从内打开了。
漆黑的城门洞,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陈武身披重甲,手持长刀,一马当先立于城门之前。
他的身后是两万多名虽然面黄肌瘦,但眼中却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大夏精兵!
“将士们!”
陈武站在阵前,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刀锋直指前方那混乱不堪的敌军大营。
“镇北军的将士们!”
“殿下,已为我等奏响凯歌!”
“现在,轮到我们了!”
“随我冲锋,杀敌!”
“迎殿下凯旋——!”
“杀!!”
两万步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他们迈开双腿跟随着他们的主将,如同黑色的惊涛向着那片狂欢的海洋,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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