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他转过头看向宋濂，“你替我草拟几份公文。”
“一份送往工部，请他们即刻将京畿地区所有的河道官道图纸以及相关的工程档案移交到我们督造司。
另外再请他们调派二十名精通水利土木工程的匠人画师前来听用。”
“一份送往户部。请他们即刻拨付十万两白银作为我们督造司的开办经费以及‘以工代赈’计划的第一批启动资金。”
“还有一份送往兵部。我昨日在朝堂上提议招募退役老兵兵部尚书大人深以为然。
请他将京畿地区卫所中所有因伤病退役的老兵名册送来，以备我等招募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
“最后一份送往京兆府。请他们将城外所有灾民的籍贯人数尽快统计造册送来备案。”
“是。”
宋濂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殿下，昨日朝堂之上几位尚书大人对您的策略赞不绝口。但下官担心这公文到了下面他们未必会痛快地照办。”
“我知道。”
萧济安笑了笑语气中里透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尚书们支持是因为我的策略能给他们带来政绩却又不用他们担责。可他们手底下的郎中主事们效忠的却未必是尚书更未必是朝廷。”
“我就是要看看他们能拖到什么时候，又能找出些什么样的借口来。”
公文很快便送了出去。
而结果也正如萧济安所料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一个时辰后派往工部的亲卫空手而归。
“殿下，工部的人说……负责京畿水利和官道图纸的官员昨日不慎摔断了腿正在家中休养。
图纸库的主事也恰好染了风寒告假了。至于那些匠人和画师他们说……都已经被派往外地执行紧急公务去了，部里实在抽调不出人手。”
两个时辰后派往户部的亲卫也回来了。
他不仅空着手脸上还带着几分憋屈的怒意。
“殿下，户部的那些孙子简直不是东西！”
那亲卫一进门便忍不住骂道，“他们见了我们的公文就拉着我们哭穷！说国库空虚账上连一万两都拿不出来！
还说……还说殿下您是亲王食邑万户，不如……不如您自己先垫付一些等日后秋税上来了再行归还！”
紧接着派往兵部的亲卫也回来了，脸色同样难看。
“殿下，兵部那边说退役兵丁的名册事关军机需要尚书大人亲自审批。
可我们去的时候尚书大人恰好被燕王殿下请去西山大营‘视察军务’了，说是三五日都回不来。下面的官员谁也不敢做主。”
至于派往京兆府的亲卫更是到了傍晚才回来。
“京兆府那边更是离谱，说他们衙门里的人手都派去城外维持秩序了，实在是抽不出人来帮我们统计灾民名册。”
萧济安听着四路人马的汇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借口都是现成的态度都是诚恳的，但事情就是办不下去。
这就是官僚体系最擅长也最恶心的武器——拖。
“殿下，这群狗官分明是欺人太甚！”
赵虎愤愤不平地说道，“昨日在朝堂上还一个个夸您是神人今日就翻脸不认人！您手握金牌不如……直接冲进他们衙门抓两个不长眼的出来砍了，看他们还敢不敢如此消极怠工！”
“没用的。”
萧济安摇了摇头神情中带了几分冷意。
“我今日砍一个告病的明日他们便能有一百个染上风寒。我今日杀一个摔断腿的明日整个工部怕是都要瘫在床上。
他们这是在用一堵无形的墙来困住我。我越是用力去砸这墙便会反弹得越厉害。
到头来事情办不成反而会落下一个‘骄纵跋扈滥用皇权’的罪名。”
他走到那张空荡荡的堪舆图前，目光在那几个衙门的位置上扫过。
“赵虎，你看似是四面墙，其实每一面墙的背后都站着一个人。”
“户部油滑如泥鳅推三阻四是三哥刘邦的手笔。他掌管财政多年户部上下早已是他的自留地，想从他手里拿到一文钱比登天还难。”
“工部看似配合实则以‘官员休假人手不足’为由搪塞，这背后是太子的人马在作祟。他想让我这‘以工代赈’的功劳烂在衙门里。”
“至于兵部，”萧济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兵部尚书本人或许是真心支持但他压不住下面的人。燕王朱棣常年掌管京营兵马与军中将领关系匪浅。
他前脚刚在朝堂上吃了瘪后脚就把兵部尚书请去‘视察军务’，这其中的敲打之意谁看不明白？”
经过萧济安这一番剖析，赵虎和宋濂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看似简单的公文往来背后竟是太子、沛王、燕王三大势力在联手对他进行无声的绞杀！
“这……这群王八蛋！”
赵虎气得咬牙切齿。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宋濂脸上也满是忧虑，“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寸步难行？”
“按他们的规矩来？”萧济安嗤笑一声，“那确实是寸步难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走到了大堂中央，然后才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他们不给我们就自己去‘拿’。”
“拿？殿下，您的意思是？”
赵虎有些不解。
萧济安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我这个‘监察皇子’的身份放了这么久，也该拿出来用一用了。”
“赵虎。”
萧济安看向他。
“末将在！”
“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让你派人去查的那个‘白莲社’？”
“记得。”
赵虎精神一振，“兄弟们一直盯着，只是他们行事诡秘除了施粥之外很少露出马脚。”
“很好。”
萧济安点了点头，
“他们不是喜欢施粥喜欢收买人心吗？传我的令让你的人给我盯紧了他们的粮仓和钱库。我倒要看看他们这‘活菩萨’到底有多大的家底。”
赵虎心头一凛随即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
“殿下的意思是……抢？”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抢呢？”
萧济安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邪气，“这叫……劫富济贫。”
他又看向宋濂。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现在还缺第一笔启动的‘米’。”
“宋先生，你觉得是找皇帝要钱快，还是……找这些‘忠心为国’的股肱之臣们‘借’一点钱来得更快？”
宋濂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他知道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定北王又要开始不讲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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