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话，让局势再次紧张。
他这一手，玩得极为高明。
他果断地将太子朱标这个猪队友切割开来，将伪造人证的罪名全部归结于太子一时糊涂，把这件动摇国本的构陷案，轻描淡写地定义为手段不当。
紧接着，他迅速将话题拉回到最核心，也是最致命的指控上——那几封意图谋反的亲笔信！
他的逻辑很简单：人证可以是假的，但物证是真的！就算太子抓错了人，也不能证明萧济安本身是清白的！
一时间，大殿内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几位倾向太子的言官脸色稍缓，而望向萧济安的目光，复又变得审视。
确实，人证可以是假的，但物证还在。只要咬死那几封信，此案就还有翻盘的余地。
太子朱标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道：
“父皇！儿臣……儿臣确实是关心则乱，被人蒙蔽，抓错了人，此乃儿臣之过！但……但二弟所言极是！五弟之事，还需详查啊！”
两人一唱一和，瞬间将自己从泥潭中拔了出来，又将脏水重新泼向了萧济安。
萧济安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暗自冷笑。
李世民的反应，确实快得惊人，不愧是千古一帝。
可惜，他以为的铁证，在我眼中，同样不堪一击。
不过，还不到我亲自出手的时候。
就在李世民试图将局势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准备对周勇使眼色，让他继续咬死信件来源时，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陛下，老臣有本启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的当朝丞相王道，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
他手持一道象牙笏板，步履蹒跚地从文官队列之首走出，来到了大殿中央。
他这一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作为萧济安的岳父，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所有人都想知道，面对如此局面，这位在朝堂上屹立三朝而不倒的老狐狸，会如何为自己的女婿辩护？
是直接怒斥李世民血口喷人？还是为那几封信的真伪做辩解？
然而，王道的做法，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王道先是对着龙椅深深一揖，随即转过身，浑浊的目光落在跪着的京城卫戍将军周勇身上。他并未提及谋反案，反而悠悠开口：
“周将军，老夫在朝为官四十载，见过忠臣，也见过奸佞。忠臣，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奸佞，贪赃枉法，祸国殃民。”
“老夫看你，浓眉大眼，一身正气，想来也应是忠臣之属吧？”
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周勇自己。
“相……相爷谬赞，末将……末将不敢当。”周勇被王道看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回答道。
“嗯。”王道点了点头，似乎对他这个回答很满意。
然后，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可是！就是你这位忠臣之属，却为何要贪墨军饷，侵占民田，甚至在京城之内，强抢民女，草菅人命！”
“老夫这里，有一份御史台递上来的奏折，上面，可是一条一条，都记录着你周将军的赫赫战功啊！”
王道将手中的奏折展开，那上面用朱笔写下的累累罪状，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永安三年，你以军备修缮为名，虚报开支，贪墨军饷三万两！”
“永安四年，你看中了城南王铁匠家的一亩三分地，便以影响城防为由，强行征占，只给了五十文钱的补偿，逼得王铁匠一家投河自尽！”
“还有上个月，你看上了百花楼的歌姬绿珠，欲强纳为妾，绿珠不从，你便恼羞成怒，命人将其活活打死，抛尸乱葬岗！”
王道每念一条，周勇的脸色便白一分。
当王道念完最后一条时，周勇已经面如金纸，汗如雨下，整个人瘫软在地。
这些事情，他做得极为隐秘，自以为天衣无缝，怎么……怎么会被丞相知道得一清二楚？！
大殿之内，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丞相王道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是如此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
他根本没有去纠缠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谋反案，而是另辟蹊径，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发难者之一的周勇，将他扒得底裤都不剩！
“陛下！”王道转过身，对着天武大帝老泪纵横，痛心疾首地说道：
“如此一个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的国之蛀虫，他今日在殿上所言，又有几分可信？！”
“老臣斗胆猜测，定是这周勇知道自己罪行即将败露，死期将至，故而孤注一掷，想要攀咬构陷皇子，掀起一场泼天大案，以求转移视线，苟延残喘！”
“他不是在指证，他是在求生啊，陛下！”
“老臣恳请陛下，将此等奸佞之徒，先行拿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以安民心！”
王道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逻辑清晰。
他成功地为周勇的构陷行为，提供了一个极其合理的动机！
一个即将覆灭的贪官，为了活命，什么疯狂的事情做不出来？
攀咬一个刚刚回京，根基未稳的皇子，简直是顺理成章！
如此一来，谋逆大案的性质，瞬间就被转化为了贪官构陷。
前者，是皇室内斗，稍有不慎，便会血流成河，动摇国本。
后者，则是朝堂倾轧，只需严惩罪魁祸首，便可平息风波。
王道此举，不仅是为萧济安解围，更是在为天武大帝提供一个台阶，一个可以体面结束这场闹剧的台阶。
好一招祸水东引！
李世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放在膝上的手收紧，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周勇是他的人，这一点满朝皆知。
如今周勇被爆出如此多的罪证，他李世民也难逃一个“识人不明，用人不当”的罪名！
更重要的是，王道此举，等于是一刀斩断了他在京城卫戍中的一条重要臂膀！
他想开口为周勇辩解，可是王道拿出的证据太过详实，根本不容辩驳。
他若是强行保周勇，那便是将自己和这些贪赃枉法的罪行捆绑在一起！
可若是不保，那便是自断手足，更会让其他追随他的下属心寒！
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绝境。
天武大帝看着下方的一切，眼神幽深，看不出喜怒。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周勇，又看了一眼陷入两难的李世民，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异常平静的萧济安。
看来这场大戏，还远未结束。
果然，就在这满殿嘈杂，李世民进退维谷之际，萧济安终于向前踏出了一步。
他环视全场，声音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父皇。”
“岳父大人所言，查清周勇罪行，乃是朝廷法度，理所应当。”
“伪证之事，也已水落石出。”
他目光如剑，直刺面色铁青的李世民。
“但儿臣在边关，确实查到了一桩……真正的谋逆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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