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胜利笑着道：“您不用等指标啊！计划外有计划外的好处，你们可以送农副产品到我们厂冲抵机器钱。至于柴油还发愁？什么东西换不来一点柴油？”
刘主任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指标不是那么好要的，年年为了这点指标吵架，磨破嘴皮子才能要点指标下来，太难了。”
郑主任咬牙道：“胜利，你们厂都要什么？需要什么？”
陈大为一直没吭声，他就等着这一刻，要是谈成了，他这个供应科科长就舒心了，以后都不会为了点吃喝发愁了。
他连忙凑过来道：“那可多了，你们有什么？只要是能吃的都送过来，我们厂不挑食，咱们按照国家牌价冲抵机器款，就是山里的核桃，果树上的桃子，水里的鱼虾，你们有什么我们收什么，这么大的一个厂，四千多职工，加上家属快上万了，你们那点东西，有多少送多少过来。”
郝胜利笑嘻嘻道：“人家柳林公社前天送一千个鸡蛋过来，这点东西，半天就被家属们给抢光了。”
陈大为笑眯眯地添上一把柴：“可不光是鸡蛋。厂里食堂天天开伙，家属院天天开灶，粮食，蔬菜，肉蛋，油料，哪样不是海量地要？还有你们山上的核桃，栗子，毛竹笋，水库里的鱼虾，只要是能进嘴的，拉来。我们都按国家牌价甚至略高一点给你们折算。”
郝胜利想起来这时候好像竹笋出来了，竹笋炒肉可是美味，他连忙说道“对，现在竹笋下来了吧，你们赶紧组织社员们上竹林挖竹笋，我们大量要，那可是好东西。”
刘主任瞪着眼睛道：“胜利，这鲜竹笋，你们真大量要，那东西可不经放，挖出来一两天就老了。”
郝胜利连忙道：“要，大量要，鲜竹笋炒肉，炖汤，厂里食堂和家属们都喜欢，你们组织社员挖了，赶紧送过来，我们这边就接着能分下去，不怕量大，多了一时吃不完，焯水晒成笋干，冬天一样吃。”
陈大为笑着点头补充：“对，鲜的，干的都要，价格都好说，这可是紧俏货。”
郝胜利跟着道：“几位伯伯，你们以后不能总盯着那点粮食了，这副业也要搞起来啊！守着这么多大工厂，什么东西卖不出去，没事组织点社员编织点竹篮，竹席都能卖不少。”
郑主任听了郝胜利的话，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拍了拍郝胜利的的头道：“胜利啊！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好点子，我们以前就是太局限了，光知道种那点粮食，没想着搞这么多花样。”
马书记也点头称是道：“可不是嘛，咱们守着这些大工厂，就像守着聚宝盆，却不知道怎么去挖宝，胜利这一提醒，咱们可得动动心思了。”
刘主任笑着说：“胜利，那你说说，咱们这副业具体该怎么搞呢？给我们好好规划规划。”
郝胜利歪着头想了想道：“几位伯伯，先从竹笋开始，组织社员我挖竹笋，拉到我们厂里来卖。过几天我给你们画些图，竹篮子，竹椅子，竹门帘，竹席，特别是竹门帘和竹席，还有一个多月就夏天了，凉席厂职工家属谁家不赶紧预备。”
东西太多了，他只好掰着手指头继续道：“秸秆能编的东西可就更多了，草帽不稀奇，要手提篮，菜篮子，这个经常用，现在都没有卖的。还有用芦苇编的东西。”
他想了下道：“就这些就够你们几个公社干的了，特别是竹门帘和竹凉席，苇席，草帘子，就这四样，你们能生产多少我们厂要多少，你们怕卖不出去，我们不怕，兄弟厂矿企业多了，送到那里都是人情。”
郑主任，马书记和刘主任三人听着郝胜利和陈大为描绘的副业蓝图，虽然心动，但眉头却没有舒展开，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马书记叹了一口气，首先道：“胜利，老陈，你们说的这些门路都是好门路，竹器编织，挖竹笋，利用农闲时间，老人孩子也能搭把手，还能给集体添收入。”
他话锋一转，担忧道：“可是，咱们公社的根本就是‘粮食’，‘以粮为纲’这个方针是实打实的，这要是大张旗鼓地去搞编织，挖竹捕鱼，社员们的心思活泛了，精力分散了，万一影响了地里的庄稼，完不成公粮任务，这责任，我们可担不起，到时候就不是增收的问题，是路线错误的问题。”
刘主任也深有同感地点头道：“老马说得在理，副业，副业，他就是个‘副’字当头。现在上级盯得最紧的就是粮食产量，咱们在这边热火朝天地搞竹席子，万一夏收秋收的时候产量掉下来，怎么跟上级交代，说我们编席子挣钱了，所有粮食少种了，这说不通啊，肯定要挨批。”
郑主任也附和道：“是啊，胜利。不是伯伯们思想保守，不敢干。而是这粮食和副业，它就像挑扁担，一头沉了，另一头就容易翘起来。咱们最怕的就是副业这把火烧得太旺，把咱们的根本，粮食生产，给烤糊了。这个风险，不得不考虑。”
陈大为也思量了一下，但总觉得这就是一个死局，根本没法解。
他皱着眉头，转头看向郝胜利，就看见他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三位公社领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惊讶地暗自‘咦！’了一声。
就看见郝胜利笑着道：“伯伯们，你们是不是没转出来啊！我们厂的手扶拖拉机是干什么的，它不就是耕地耙地的吗？它不就是帮我们干活的吗？它不比我们有劲，不比我们能干？”
陈大为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郝胜利跟前，一把将他举起，哈哈哈笑着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胜利，你这小家伙脑子就是活，我明白了，明白了，这时先有鸡后有蛋，还是先有蛋才有鸡的问题，没有鸡那里来的蛋，这手扶拖拉机就是农村的鸡，没有这只鸡怎么会有蛋。”
三位公社领导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整个办公室里充满了笑声。
郑主任指着陈大为笑道：“老陈啊，老陈，你这比喻打的好，话糙理不糙，是啊！我们没转出来，困里面了。”
马书记笑着道：“不行了，老喽，这脑子还没一个娃娃转的快，咱们是身在局中，娃娃是身在局外，他看问题的角度跟我们不一样。”
刘主任笑着道：“过去总听上面讲，‘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可这心里头啊，一直就没太弄明白。这机器买回来，到底能顶多大用？省下来的人力又该往哪儿使？今天算是彻底通了，省下的人力，正好可以去搞活副业，副业挣了钱，反过来又能添置更多机器。这就叫机器替人干活，人帮机器安家，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啊！”
陈大为把郝胜利放下来，疼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三位公社领导脸上的愁容早已被兴奋和自嘲的笑容取代。
马书记感慨地点头：“没错！这机器一下地，耕、耙、播、收，样样都能顶上去，而且干得比人快，比牲口好。它能抢出多少农时，能解放出多少劳力，这些省下来的劳力，不就是搞副业的最好本钱吗？副业搞好了，换回更多资金，说不定明年就能给各大队都添一台。”
郑主任看向郝胜利和陈大为：“通了，这回是真通了。这手扶拖拉机，它就是那只下金蛋的母鸡啊！咱们以前光盯着蛋，没想着先得把母鸡抱回家。”
刘主任兴奋地接话：“对！咱们可以立个规矩，所有副业，必须严格安排在农闲和机器作业节省出的时间里。绝不能跟粮食生产抢劳力。这样一来，上面就算来检查，咱们也腰杆笔直，粮食产量只增不减，社员干劲十足，集体副业兴旺，这完全是全面贯彻‘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方针嘛！咱们这不是走偏了，是走对了，走活了。”
陈大为笑着道：“三位老哥，这下彻底放心了吧，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回去，一手抓春耕，一手立刻组织人手，把能挖的竹笋，能收的山货，都规整起来，咱们厂里这边准备好接收。等你们副业产品一到位，折算清楚。三天后，那台手扶拖拉机试验的时候，大家一起去柳林公社看看，到底是人的力量大还是铁牛的力量大。到时候，亲眼看着好用了，你们就下订单，就用你们那些‘副业’产品来顶账！”
“没问题，陈科长，胜利，你们就瞧好吧！”郑主任拍着胸脯保证，仿佛已经看到了拖拉机在田里轰鸣的场景。
“我们回去立刻落实，组织突击队，抢收春笋，绝不会耽误！”马书记信心满满，保证道。
刘主任脸上都笑开了花，接着道：“这下真是前途光明了，咱们这就回去开大会，把这项‘为机械化奠基’的副业生产任务布置下去！”
三位公社领导站起来，风风火火的就要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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