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壁这才慢悠悠地策马过来，假惺惺地拱手：“哎呀呀，石伯爷！误会，都是误会！本将是特意来赔礼的！”
他指了指粮车，
“这不是，连本带利都给您送回来了？”
“放你娘的屁！”
陈大勇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劫道的是你，装好人的也是你！当老子是三岁崽子好糊弄？”
张先壁脸色一沉：“陈大勇，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本总兵何时劫过你的道？”
“张老蛮不是你的人？”
“哦？有这事？”
张先壁故作惊讶，转头对张老蛮喝道，
“混账东西！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张老蛮会意，立刻装出一副委屈相：“将军明鉴！末将只是看这批粮草可疑，怕是鞑子的粮队，这才......”
“可疑你祖宗！”
陈大勇气得浑身发抖，
“粮车上明明插着靖州营的旗号！”
“现在世道乱，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打旗号......况且，你们不是已经跟着刘承胤那剁脑壳的降了么？”张老蛮阴阳怪气地嘀咕。
石午阳站在中间，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脑仁生疼。
一边是张先壁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另一边是陈大勇气得通红的面孔。
石午阳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什么误会？
分明是张先壁借题发挥，报当年武冈城下的旧怨！
当年张先壁从江西吃了败仗返回辰州，路过武冈时想面见正在武冈城内的永历帝，这刘承胤死活不放张先壁入城，两人就隔着城头对骂，这时陈友龙率靖州营出现在张先壁部的后方，张先壁才不甘心的知难而退。
“张将军，”
石午阳强压着火气，上前两步，低声说道，
“陈友龙已有反正之意，此时内讧，只会便宜了清虏。”
张先壁骑在马上，闻言嗤笑一声，鼠须一翘：“石伯爷，您可别被陈友龙那厮骗了！他抓了何督师全家百余口献给孔有德，这事湘西谁人不知？”
他眯起三角眼，
“就算他真敢反正，何督师能饶得了他？”
“放你娘的屁！”
陈大勇闻言暴跳如雷，手中长矛直指张先壁，
“我大哥何时献过何督师家眷？那都是刘承胤那狗贼栽赃！”
“哟呵！”
张先壁夸张地在马背上往后一仰，
“陈友龙的狗倒是叫得欢！”
他转向石午阳，皮笑肉不笑，
“伯爷，今日我若是非要留下这百十号人不可，您能给个面子？”
石午阳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他缓步走到张先壁马前，右手按在刀柄上，声音冷得像冰：“张将军，陈大勇是我请来的客人。你若动他，就是与我护国军为敌。”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连正在对骂的士兵都闭上了嘴，紧张地看着两位主将。
张先壁脸上的假笑僵住了。
他盯着石午阳按在刀柄上的手，又瞥了眼城墙上森然的弓箭手，以及刘魁那支已经完成包抄的精锐。
张先壁虽然在辰州有号称两万之众，但大都是裹挟而来的，老滇奇营剩得还不到三千人。
这连他自己也明白的很。
鼠须抖了抖，最终挤出一声干笑：“伯爷言重了......本将不过是开个玩笑。”
“这玩笑可不好笑。”
石午阳寸步不让。
张先壁眼珠转了转，突然一甩马鞭：“都住手！退下！”
他手下的士兵面面相觑，不情不愿地收起兵器。
张老蛮还想说什么，被张先壁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伯爷，”
张先壁俯下身，压低声音，“张某今日给您这个面子。但陈友龙之事，还望三思。”
他直起身，扯着嗓子喊道，“收队！回辰州！”
张先壁的人马刚调转马头，
陈大勇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张老蛮的马头，长矛往地上一杵，震起一片尘土。
“慢着！”
他声如炸雷，
“粮车被劫，我回靖州如何向家兄交代？张老蛮！你个没卵子的怂货，敢劫粮不敢认吗？”
正准备离去的队伍顿时一滞。
张老蛮那张横肉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猛地勒住马缰：“狗日的骂谁？！”
“就骂你！”陈大勇啐了一口，
“敢跟老子单挑吗？赢了，粮车你带走！输了，跪下来叫三声爷爷！”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张先壁眯起三角眼，鼠须抖了抖，却没吭声。
张老蛮扭头看向自家主将，见张先壁不置可否，顿时胆气一壮：“怕你不成？！”
他翻身下马，抄起一柄鬼头大刀，大步走到两军之间的空地上。
刀尖指着陈大勇：“来啊！老子今天非剁了你这狗腿子不可！”
石午阳眉头紧锁，知道这事肯定善不了，只得上前两步：“两位，切磋可以，但要点到为止，不要......”
“伯爷！”
陈大勇大声打断道，
“咱湘西的规矩，决斗不见血还叫决斗？”
张老蛮不甘示弱，一把扯开衣襟，胸口一道蜈蚣似的刀疤在阳光下泛着红光：“老子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老子打岔脚咯，还怕你个满崽？！”
石午阳还想再劝，刘魁悄悄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司令，湘西的规矩，这时候拦着，反而结仇更深。”
石午阳叹了口气，只得退开：\"既然如此，本人就给二位作个见证！\"
“决斗！决斗！”
两边的士兵呼啦一下散开，簇拥着各自的猛将跳到城外一垅收割完的稻田里，迅速围出个三丈见方的圈子。
收割后的稻茬子被踩得咯吱作响，干裂的田地上扬起细碎的尘土。
陈大勇一把扯下上衣，露出黝黑精壮的上身，肌肉虬结的膀子上几道旧伤疤泛着白光。
他抄起那杆丈二长矛，在手里挽了个枪花，矛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张老蛮，今天伢老子就教教你做人！”
对面的张老蛮也不含糊，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黑土布短衫。
他呸地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抄起那把鬼头大刀，刀背上的铁环哗啦啦直响：“狗日的，看老子不剁了你的脑壳！”
“开始！”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张老蛮率先发难，一个箭步冲上前，鬼头大刀抡圆了照着陈大勇脑门劈下！
陈大勇不躲不闪，长矛一抖，直刺对方咽喉，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好狠！”
张老蛮不得不撤刀格挡，刀矛相撞，火星四溅。
两人一触即分，又迅速缠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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