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探马滚鞍下马时卷起漫天的柳絮，
“三月十九，圣驾入京师承天门！”
石字营霎时炸开了锅，众人都是欢声雀跃。
王德发顺手拎起一口铁锅敲得震天响，还有几个老兵搂着粮袋嚎啕大哭。
唯独石午阳高兴不起来，他依稀记得大顺朝在北京好像只待了四十来天。
“将军快看！”
书生赵竹生指着粮车惊呼。
一排排运粮车的车辕缝里竟开出一簇簇的野花，在暮春的风里颤巍巍地摇晃。
石午阳俯下身来，伸手想要去摘，忽然又听到马蹄声如同骤雨般袭来。
传令官的马蹄踏碎花枝。
“圣谕！京师粮荒，着石字营速速押粮北上！”
传令官坐在马背上大声宣喊道。
“谨承圣谕！”
正俯身摘花的石午阳赶忙跪地拱手。
...…
崇祯十七年(1644年）四月初，北京城内四处飘着槐花香。
石午阳的运粮车却在宣武门外堵了小半天的时间，守门的大顺军非要每一辆运粮车要抽三升的“进城税”，
王德发耐着性子跟镶金牙的小校反复解释这是奉圣谕押送军粮的，小校听后也是坚决不行，说是这几日刘候爷才新立的规矩。
直到从后军赶到的石午阳亮出“果毅将军”的令牌时，小校才满脸不服气的予以放行。
当石字营的运粮车驶入城门后，那名小校还吐出一口浓痰啐道：“穷押粮的摆什么谱，刘侯爷府上的夜壶都比你金贵！”
运粮车拉到朝阳门的禄米仓进行交割，
前明朝的老仓吏算盘珠子崩的比鞭炮还响:“将军，这数目不对呀，路上叫蝗虫啃了？”
石午阳进城时本就窝着气，都到这里了还被这仓史刁难，于是便把挎刀往账案上一拍：“啃粮的是蝗虫，啃账的怕是硕鼠吧！”
惊得老仓吏一脸惶恐的看向一旁守仓的大顺军。
这里守仓的头领是李自成的义子李双喜。
李双喜此时正好就在粮仓外的凉亭中喝酒，闻讯赶来，连忙过来打着圆场。
“石将军的账不用对了，抓紧安排入库吧！”
李双喜远远的就对着老仓吏喊道。
“石兄弟不必生气，这些对账的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老狗，不认识你石将军。”
李双喜大大咧咧的说道，一点也不避讳那名老仓吏，
“来，兄弟押粮辛苦了，陪兄弟喝两杯！”
李双喜上来就攀着石午阳的肩膀。
大顺军占据北京后，看上去形势一片大好，李双喜也是心情不错，天天饮酒作乐的，这等小事犯不上跟石午阳较真，
况且这粮仓里出库入仓的还不是他李双喜说了算。
“不必了，我等还需向陛下复命。”
石午阳拾起案上的腰刀抱拳。
“不用不用，陛下现在住在紫禁城内，你不用去复命，恕兄弟直言，就这等小事你还不一定能见着陛下。”
李双喜拉着石午阳就往凉亭走。
“那本将也得先去向刘侯爷复命，这样，李兄你等我复命回来再陪你喝两口。”
李双喜在大顺军中的地位要高出石午阳不少，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石午阳绽开笑脸说道。
“那行，石兄弟早去早回！”
李双喜松开石午阳。
“好的，兄弟我去去就回。”
石午阳抱拳。
...…
出了禄米仓，石午阳让王德发和豆娘等人领粮队先回营，
石字营驻扎在宣武门外，还没接到军令入城。
石午阳向李双喜打听到刘宗敏所在后，便带着两名亲兵前去复命。
刘宗敏进入北京城后，占了崇祯田贵妃的父亲田弘遇的府宅，
但是很不幸的是，恰好吴三桂的宠妾陈圆圆也住在田弘遇的宅邸里。
石午阳去田府复命的路上，街道上铺的石板缝里都在淌血水。
几个醉醺醺的大顺军骑兵拿蜀锦裹着马蹄子，扬起喝完的酒坛子“啪”的一声摔在墙上贴着的《均田免赋》的告示上；
石午阳见状也没闲心管，转身让进一胡同里，
胡同里面飘来烤鹿肉的焦香，石午阳走过去细看——竟是劈了不知哪个府邸的金丝楠木太师椅当烧烤的柴木。
石午阳摇摇头径直走开了，他管不了，也不打算管。
“小娘子别跑呀！”
斜刺里冲出一名锦袍军校，追得一位怀抱婴儿的少妇撞上了刚走出胡同口石午阳。
石午阳让马老歪搀扶着那名少妇，随即反手甩出一马鞭，
“噗呲”一下抽在那锦袍军校身上，这名军校一愣。
“哪个营的？报上名来！”
石午阳的脸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这种调戏妇女的事给碰上了，石午阳忍不了。
冯裤子一手压住刀柄，一手扬起“果毅将军”的令牌。
那军校揉揉眼待看清令牌，忽地一下变为满脸谄笑：“回将军，俺是刘侯爷麾下...…”
“哦！又是刘候爷，幸好，正好本将要去拜访他老人家！”
石午阳把马鞭捏的咯吱响。
...…
紫禁城西侧的田府府邸前，几尊火炮竟被刘宗敏熔铸成貔貅镇宅。
府前街道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几道延长的血痕。
石午阳踏过门槛时，看见几个刘宗敏的亲兵拖着一名血肉模糊的人正往外走。
后院见到刘宗敏时，他正赤裸着上身坐在白玉床阶上，一边一个美貌的宫女正如同蛇妖一般左右缠绕着他。
刘宗敏完全是一副大事已成，就该享乐的嘴脸。
“石将军来迟啦！”
刘宗敏毫不在意下属见到他如此的尊容，
“你押来有多少粮食。”
现在的刘宗敏跟初见时的那种豪迈完全不一样，此时的刘宗敏甚至让石午阳感到有点恶心，但出于规矩，还是认真回答道：“回刘侯爷，末将解押回京的粮食有八百石，白银一万两。”
“嗯……够弟兄们吃上一些时日了，老子给你记头功！”
刘宗敏说话明显带点醉意，他根本不在意押回多少粮。
石午阳看着刘宗敏，试着说道：“刘侯爷，末将斗胆，如今城外还有数万饥民...…”
“饿死几个算逑！”
刘宗敏不待石午阳说完，便打断石午阳，转手却扔来一只玉扳指，
“拿上这个，本侯爷赏你的，拿去找王太监给你换个好宅子，咱也让小兄弟跟着咱享享福！”
石午阳伸手接住这粘了血的玉扳指，人轻言微，知道自己的说教毫无意义。
只得俯身拱手道：“末将谢侯爷赏赐，……先行告退！”
刘宗敏和两名女子正忙着调情，便挥一挥手。
出了刘宗敏的正房，石午阳远远瞥见后院偏楼上的窗棂边倚着一位怀抱琵琶，貌若天仙的女子。
石午阳估摸着，这名女子也许就是陈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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