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的眼里只有那一顶红呢轿子!
必杀的决心在他胸中燃烧!
他几步就冲到红呢大轿前,根本无视旁边亲卫劈来的刀锋。
好在被紧跟其后的陈三爷奋力架开。
石午阳凝聚全身力气,双手握刀,对准那紧闭的轿帘,狠狠的捅了进去!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传来!
然而,石午阳心头却是猛地一沉!
轿子中并没有传来料想中的惨叫或是闷哼,
只有一声低沉压抑的“呃”!
石午阳抽刀出来,斜向一划,轿帘被他的刀锋划开一道大口子。
借着微微的晨曦和旁边燃烧的货摊火光,石午阳惊鸿一瞥!
红呢轿内,歪倒着一个身穿洪承畴那身一品仙鹤补子官袍的人,
胸前的刀口正在“扑扑”的流血!
那是一张苍白、削瘦的脸,嘴角渗着血,
眼神中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嘲弄和……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这人绝对不是洪承畴那张圆润、沉稳、带着几分虚伪儒雅的脸!
这张脸更年轻,线条更硬朗,眉骨处还有一道淡淡的旧疤痕!
“来福!”
石午阳瞳孔骤然紧收,大吃一惊!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这张脸……虽然过去了多年;
虽然此刻因疼痛而扭曲,但石午阳不会认错!
这是闻香教无生老母案前的圣童来福!
“石……石……”
濒临死亡的来福蠕动着嘴唇,似乎有话想说,但终究还是脑袋一歪,替洪承畴献了命!
“中计了!!!”
石午阳瞬间心沉谷底,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同时猛地转身挥刀!
晚了!一切都晚了!
灯市口街道两头,原本应该被“混乱”阻滞的八旗兵并没有出现预期中的混乱!
相反,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如同闷雷一般从街道两侧的胡同里狂涌而出!
黑压压的骑兵,如同两道蓝色的钢铁洪流,以绝对碾压之势,瞬间封锁了整条街道!
至少两百名精锐的正蓝旗骑兵!
他们显然早已埋伏在侧,等的就是这一刻!
“放箭!”
八旗牛录冷酷的命令响起!
密集如雨的箭矢从两侧屋顶和高处如同乌云般覆盖下来!
街道上正在缠斗的兄弟会帮众,无论是街道上近身搏杀的死士,还是店铺二楼来不及撤下的射手,瞬间都被射成了刺猬!
惨叫声不绝于耳!
“保护堂主!”
陈三爷目眦欲裂,挥舞着盘龙软剑,拼命格挡着如雨的箭矢,身上瞬间也中了两箭!
他身边的几名好手顷刻间倒下了三个!
石午阳双眼血红,心如刀绞!
看着视如手足的兄弟们如同麦子般倒下,整个刺杀计划彻底落入陷阱。
完了!一切都完了!
洪承畴这老狐狸,早就察觉到了危险,不仅把来福用作了替身,还布下了致命的伏兵!
“撤!分散撤!能走一个是一个!”
石午阳发出绝望的嘶吼,挥刀砍翻一个冲过来的骑兵。
他知道,此刻任何的犹豫都是徒增伤亡!
“将军!”
王保顺从一侧街道上跑了过来,身后跟着王老六。
这都是百战不死的老兵,现在身上也是挂了彩。
跟石午阳会合到一起后,刚好又撞上从这边绸缎布庄跑下楼的赵竹生。
石午阳、陈三爷等七人,背靠着背,边打边退,利用街道两侧的店铺门板和燃烧的杂物作为掩护,
拼命向一条狭窄的胡同口杀去。
身后的八旗兵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
而街道上的战斗很快变成了屠杀。
兄弟会的精锐在满清绝对优势兵力的绞杀下,不断有人倒下,
有被俘的兄弟发出不屈的怒骂!随即被满清兵残忍的斩杀。
“三爷,走啊!”
石午阳看到陈三爷为了挡开射向自己的一支箭,肩头又被一柄长矛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别管我!走!”
陈三爷状若疯虎,盘龙软剑舞成一团光,死死挡住胡同口。
“别忘了招娣!别忘了……公主!”
陈三爷最后吼出的话,带着血沫。
“将军!快走,不走谁都走不了了,俺去助三爷一把!”
王保顺眼见陈三爷守不住胡同口,不待石午阳回应,领着另两名兄弟转身就朝胡同口奔去。
前面只传来王保顺最后的话:“帮我照顾好老六……”
石午阳牙关几乎咬碎!
最后看了一眼在八旗兵重围中奋力搏杀,
背影如同山岳般挡在胡同口的陈三爷、王保顺和另外两个兄弟。
他猛地转身,带着仅存的赵竹生和王老六,一头扎进漆黑、曲折如同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身后,陈三爷愤怒的咆哮、八旗兵的喊杀声、兵刃砍入肉的闷响声,渐渐被甩远,最终被深巷的寂静吞噬。
石午阳三人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北京胡同里亡命奔逃。
趁着街头巷尾早晨起来的人流增多,凭借着事先踩点熟知的一些偏僻路线,七拐八绕的,终于是摆脱了追兵。
白天是不能再走了。
三人躲进一处废弃的枯井里,枯井井口刚够一人攀爬而下,好在枯水的井底能容下三人。
远处的街道上,八旗兵搜捕的呼喝声和零零星星的惨叫声渐渐平息。
石午阳靠在冰冷的井壁,大口的喘息,嘴角溢出不少的血丝。
手上紧攥的雁翎刀沾满了粘稠的血液,这会还在顺着刀尖滴落。
灯市口大街上,此刻已经成为了炼狱。
遍地都是兄弟会的兄弟、辫子兵和不幸被卷入的百姓尸体。
燃烧的铺面还在冒着黑烟。
那顶歪倒的红呢大轿旁,穿着洪承畴官袍的来福尸体已经被拖出。
一名牛录用刀挑开来福的衣襟,露出里面闻香教的隐秘标记。
那牛录冷笑一声:“哼,一群蠢货!洪大人早已经绕道进了宫!”
他踢了踢旁边遭虐杀的几个兄弟会成员的尸体,看着满街的狼藉和被抓捕的寥寥几名幸存者。
而这幸存者里面居然还有沈寿在其中。
八旗牛录露出残忍的满意:
“兄弟会?呵呵!今日之后,京城再无此字号!”
……
在几个街道之外的枯井井底。
石午阳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丝,将陈三爷、王保顺和其他兄弟会弟兄的血债,深深烙进了心底。
这条路,注定要用更多的血来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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