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层薄雾如纱，笼罩着清水乡。乡政府大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鸟雀在老槐树上叽喳。昨夜的奔波让林望的眼底带着一丝血丝，但他整个人的精神却像一柄磨砺过的钢刀，锋芒内敛。
他刚在办公室坐下，泡上一杯浓茶，李大嘴就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林乡长，您辛苦了！昨晚跑了那么些路，早饭可得吃好。”李大嘴把包子放在桌上，姿态放得极低，脸上堆着的笑意，几乎要将眼睛挤成一条缝。
他头顶的标签组合十分有趣，一层明晃晃的[讨好]之下，藏着一枚闪烁不定的[试探]。
林望没有去看那包子，只是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李村长有心了。昨晚跟乡亲们聊得不错，大家都很通情达理，对修路这件大好事，心里是支持的。”
李大嘴的眼角抽动了一下，那枚[试探]的标签亮度增加了几分。“那是，那是！咱们下河村的村民，觉悟一向很高。就是……嘿嘿，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怕吃亏。林乡长您亲自出马，一个顶一百个，他们心里那点小疙瘩，肯定都解开了。”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林望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林望的脸平静得像一口深井，看不出半点波澜。
“疙瘩是解开了，但病根还在。”林望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让李大嘴的心猛地一跳。
“病……病根？”李大嘴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是啊。”林望抬起眼，目光直视着他，“有些风言风语，像苍蝇一样嗡嗡叫，搅得人心惶惶。说补偿款会被克扣，说闹得越凶拿得越多。李村长，你作为下河村的当家人，对这些情况，应该有所耳闻吧？”
李大嘴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他感觉到林望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直抵他内心最阴暗的角落。他头顶的[试探]标签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剧烈跳动的[心虚]。
“啊？有……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他连忙摆手，矢口否认，“这肯定是哪个烂了舌根的在胡说八道！林乡长您放心，我回去就开村民大会，好好整治整治这股歪风邪气！一定把造谣的人揪出来！”
“好啊。”林望点了点头，重新端起茶杯，“那我就等李村长的好消息了。哦，对了，包子你拿回去吧，我吃过早饭了。”
李大嘴看着林望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尴尬地笑着，拎起那两个已经有些凉了的包子，狼狈地退了出去。
看着李大嘴的背影，林望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蛇已经被惊动了，接下来，就该把它引出洞，然后一棍子打死。
他叫来了王凯。
“小王，交给你一个任务。”林望递给他两百块钱和一张纸，“去找一下赖三。”
王凯一愣，“找那个二流子？”
“对。”林望压低了声音，“别用乡政府的名义，就以你个人的名义。告诉他，李大嘴许诺他的那两百块钱，估计是拿不到了。但是，我林望可以给他。条件是，把他跟李大嘴的交易，原原本本地写在这张纸上，签个字，按个手印。”
王凯有些迟疑：“林乡长，赖三那种人，靠得住吗？万一他拿了钱，转头就把我们卖了怎么办？”
“他不会。”林望的眼神里闪着洞察一切的光芒，“赖三这种人，无利不起早，但也最恨别人把他当枪使还不给钱。李大嘴已经失信于他了，我们现在是雪中送炭。而且，你告诉他，这只是个开始。路修好了，乡里会成立一个护路队，负责日常的道路养护，到时候，我可以考虑让他当个小队长，每个月都有固定工资。”
王凯的眼睛亮了。他明白了，林乡长这是恩威并施，一根胡萝卜加一根更大的胡萝卜，不怕赖三不上钩。
“我明白了！”王凯接过钱和纸，转身就走。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王凯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兴奋。他把那张写得歪歪扭扭，但签名和红手印都清晰无比的纸，递给了林望。
“林乡长，您真是神了！我一说，那赖三立马就把李大嘴卖了个底朝天。他还说，李大嘴不止找了他，还找了村里另外几个闲汉，许诺了好处，让他们在不同的人群里煽风点火。”
林望看着手里的这份“证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是第一块拼图，虽然还不足以定死李大嘴，但已经撕开了他伪善的面具。
下午，林望召集了乡里几个主要部门的负责人开会。会议的主题，是关于修路工程的前期准备工作。
会议进行到一半，林望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为了保证这次修路工程的公开、公平、公正，也为了让老百姓彻底放心，我决定，从明天开始，由乡纪委牵头，财政所配合，对所有涉及本次征地的村子，进行一次全面的财务预审。重点审查近三年的村级账目，确保每一分钱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样，将来补偿款下发的时候，也能杜绝一些不必要的猜疑。”
话音刚落，林望的余光就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乡纪委书记老张。老张是个快退休的老实人，平时开会基本不发言，此刻他头顶的[意外]标签亮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感到措手不及。
但林望的真正目标，并不是老张。他的目光，通过情绪图谱，锁定在了会场之外——他知道，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乡政府，传到那些该听到的人耳朵里。
散会后，林望特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和几个干部聊着天。很快，他便看到下河村的会计李二狗，行色匆匆地从村委会的方向跑来，一头扎进了李大嘴的办公室。
林望的图谱视野里，李二狗头顶的[焦虑]和[恐慌]标签，像两盏高亮的警灯，刺眼夺目。
他知道，鱼，已经开始慌不择路了。
林望回到办公室，对王凯说：“你现在去跟纪委的张书记说，就说我晚上要去县里开个紧急会议，可能要很晚才回来。让他明天一早，准时带队去下河村查账。声音可以大一点。”
王凯虽然不完全明白，但还是立刻照办了。
傍晚时分，林望开着乡里那辆破旧的桑塔纳，大张旗鼓地驶出了乡政府大院，朝着县城的方向开去。
李大嘴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户后，看着远去的车灯，紧绷了一下午的脸，终于松弛了下来。他头顶一枚[侥幸]的标签悄然浮现。
夜，越来越深。
下河村的村委会大院里，一片漆黑，只有会计室的窗户，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还用报纸糊了起来，显得鬼鬼祟祟。
李二狗正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铁皮盆。他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硬皮笔记本，一页一页地撕下来，扔进盆里，用打火机点燃。火光映照着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他头顶的[销毁证据]标签，在火光中疯狂跳动。
这个笔记本上，记得不是村里的正规账目，而是他帮着李大嘴谋划的“第二本账”。哪家闹得凶，可以多分多少“安抚费”；哪家是刺头，需要花多少钱“封口”；事成之后，他和李大嘴以及另外两个村委，该如何分掉那笔预留的“协调资金”，上面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是他们的命根子，也是催命符。
就在他将最后一页纸扔进火盆，准备松一口气时，“哐当”一声巨响，会计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束，瞬间将小小的会计室照得如同白昼。
李二狗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门口的几个人影。
为首的，正是本该在县里开会的林望。他身后，站着纪委的张书记，还有一脸严肃的王凯。
林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一步步走到李二狗面前，低头看了一眼铁皮盆里那堆即将燃尽的灰烬，又看了看李二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李二狗头顶的标签，在这一瞬间，完成了从[惊恐]到[绝望]的转变，最后，凝固成了一枚硕大的、灰败的[崩溃]。
“烧得挺干净啊。”林望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了李二狗的心里，“不过，没关系。我想，你的脑子，应该比这堆灰记得更清楚。”
他缓缓蹲下身，与瘫软的李二狗对视，一字一顿地问道：
“现在，可以聊聊你的舅舅，李大嘴村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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