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泪滚得又快又急,沿着太阳穴,迅速没入鬓角散落的发丝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周景澄愣住了。
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看着那滴眼泪,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措辞变得混乱,
“我就亲了下……怎么哭了?”
陈佳怡猛地闭上眼,将脸往枕头里更深地埋了埋,只留给他一个抗拒的后脑勺和带着浓重鼻音的反驳,
“没哭……眼睛进灰尘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迅速坐起身,鞋也没穿,赤着脚快步走进了旁边的洗手间,砰一声带上了门。
他站在原地,听着门内传来隐约被水流声竭力掩盖的细微动静,眉头锁成了深刻的川字。
洗手间里的水流声停了。
片刻,门锁轻响,陈佳怡拉开门走出来。
发梢和脸颊都沾着未干的水汽,眼周洇开淡淡的红,像宣纸上不慎滴落的浅色胭脂,
所有情绪却被妥帖地收敛起来,只剩下一点倦怠的平静。
她抬眸,脚步微滞。
周景澄就立在门外,像一尊守门的石雕,只是手里多了束格格不入的红玫瑰。
那浓烈的色彩与他眉宇间尚未卸尽的严肃气息冲撞着,连递花的动作都透着一丝演练过的生硬。
“给你的。”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柔了些,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
陈佳怡的目光在那片炽烈的红上停留一瞬,
脸上空茫茫的,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反应过来。
周景澄看着她沉默的侧脸,喉结轻微地滑动了一下,问到:
“不喜欢?”
“……没有。”陈佳怡终于开口,声线里还残留着一点哭过后的微哑,语气平淡,
“只是没想到会有花。”
她说着,视线从花上移开,转身走向餐厅边的储物柜,
“我去找个瓶子。”
她拉开柜门看了看,又合上,家里确实没有能匹配这束玫瑰的,像样的空花瓶。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准备拿手机,
“我下单买一个。”
“是我考虑不周。”
周景澄立刻接话,他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
“走吧,一起去挑。手机上看不见实物,都是卖家秀。”
陈佳怡下意识的发现他居然还懂什么是卖家秀。
他看她站着没动,又补了一句,
“正好想想晚饭吃什么。听你的。”
陈佳怡迎上他的眼,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无话地走进一家购物中心。
经过泡泡玛特时,周景澄的脚步放缓了一瞬,忽然开口,
“要抽一个吗?”
陈佳怡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上次,他随手抽中隐藏款。
周景澄想起的而是那个因为隐藏款,她情不自禁落在他脸上的吻。
她摇了摇头,声音没什么起伏,
“不抽,浪费钱。”
周景澄“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就算是现在给周景澄机会在考察期,陈佳怡依然觉得跟他吃饭,其实负担还是很大。
他有他的健康人设偶像包袱,她想吃的、爱吃的,他总能凭借其强大的逻辑和知识储备,挑出些不健康、没营养、重油重盐、不卫生的毛病来。
身体才刚好转,也经不起折腾,何必为自己徒增一场说教。
今天不想迁就,也没力气争论,看到旁边的店,抬手指了指:
“就那儿吧。”
周景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牛国福麻辣烫
他明显怔了一下,眉心几不可见地蹙起一个微小的褶皱,但想起自己片刻前的承诺,终是将喉间的话咽了回去,只余一个简短的音节,
“好。”
店内热气蒸腾,骨汤与香料的气味交织弥漫。
周景澄站在琳琅满目的冰柜前,望着里面品类繁多的菜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手持选菜篮与夹子,姿态严谨得像在审视一份待批的文件,显得有些无从下手。
陈佳怡没看他,自顾自取了个篮子,熟练地拣选着青菜、豆制品与丸子,以及她最爱的午餐肉。
不多时,身旁多了一道存在感。
她微侧过头,见周景澄不知何时已靠近,正依样画葫芦地模仿着她,
——她夹一片生菜,他便也夹一片
——她取两朵香菇,他便跟着取两朵。
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专注。
她心下掠过一丝极淡的,混合着好笑与涩意的情绪,
终究什么也没说,任由他去。
两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端上桌。
周景澄面前那碗浮着辣椒油,而他看着陈佳怡默不作声地将自己那碗挪到面前,
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
她竟点了不辣的。
她避开他探询的目光,低头拿起勺子。
她小口吃着温热的食物,热汤下肚,似乎将那团堵在胸口的郁闷与纠结化解了些许。
周景澄吃得很慢,举止间仍保持着固有的斯文,额角却仍被这环境里的热气逼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显然不太适应这种麻辣烫风格,却并未停箸。
安静在小小的方桌上蔓延。
他放下筷子,用纸巾拭了拭嘴角,目光终是再次落回她发间,那几缕银灰在明亮的灯光下无处隐藏。
他犹豫片刻,还是将声音放得极轻,
“你的头发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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