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坠的裂口还残留着一丝温热,像烧尽的纸灰里藏着未熄的火星。我站在医学楼西侧的通风井旁,掌心的银线已经缩回肘部,但每一次心跳都牵动锁骨下的倒计时,十二秒一格,稳得像某种倒数。阿絮没了。它替我挡了那支箭,影体在银芒中碎成残丝,连一声“奶茶还没换到”都没来得及说。
我摸了摸耳坠,指尖沾到一点灰烬。那是它最后的存在。
我不能让它就这么散了。
楔子贴上锁骨,血痕立刻渗出,顺着金属边缘滑落。怨气值从体内被反向抽出,缠上楔子,像在拉一根看不见的线。我闭眼,集中意识——阿絮的执念频率还在,断断续续,像卡顿的录音带,反复播放着那句:“数学作业写完……就能换……半糖去冰……”
频率波动指向地下。
我蹲下身,将楔子轻轻按在谢无涯剑尖划过的地面上。那道痕迹还在,灵波未散。银杏叶纹路的共鸣效应残留了一点,足够我借用。我抽出三滴血,滴在楔子上,低声命令:“模拟封魔通行印记。”
地面微微震了一下,红外扫描的红光闪了两下,短暂熄灭。
我翻进通风井,顺着锈蚀的梯子滑下。地下三层的空气更冷,带着防腐剂和铁锈混合的气味。监控探头在头顶缓慢转动,每三十秒扫过一次,我贴着墙根移动,避开正中心的热感区。停尸房的门在走廊尽头,冰柜编号从Y-1999-01开始,一路排到Y-1999-12。
我停在Y-1999-07前。
楔子突然发烫,贴着皮肤灼了一下。这个编号和座钟上的Y-1999-01只差六位,像某种序列。我伸手推门,冰柜滑出,冷雾涌出,一具尸体静静躺着。
我用楔子轻触她手腕。
刹那间,脖颈处浮现出一片银杏叶形状的胎记,漆黑如墨,边缘微微发亮,像被电流激活。胎记渗出一缕黑雾,凝聚成模糊的影子——是阿絮的脸,只剩半边,声音断续:“别信……穿白大褂的她……”
我立刻将黑雾封入耳坠裂口,用怨气值包裹,像给将熄的火苗罩上玻璃罩。残影颤了颤,沉了下去,但频率还在,微弱但持续。
我低头看尸体,胎记随呼吸明灭,不是死物该有的反应。我又拉开其他冰柜,每一具尸体脖颈都有同样的标记,节奏一致,像在同步某种信号。
通风口飘下一张烧焦的纸片。
我接住,是病历残页,字迹焦黑但可辨:“云澜|产女当日|胎记激活。”背面有另一行笔迹,干净利落:“第7例成功载体,建议移入标本区。”
是陈墨的字。
我攥紧纸片。母亲的名字出现在这里,和这些尸体并列,被标记为“载体”。而陈墨,那个总在保健室调配透明药剂的男人,曾是她的学弟,如今却在记录她的实验数据。
风从通风管吹来,带着一丝金属的冷意。
我抬头,通风口的铁栅微微晃动,像是刚有人穿过。
接着,一道影子掠过走廊尽头。
白大褂,长发,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刀面反射月光,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和母亲毕业照上的面容一模一样。
她站在Y-1999-07冰柜前,手指抚过胎记,低语:“星月,别找我……别再查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
上一次被投影引诱,阿絮替我挡了箭。这一次,我不再信幻象。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扩散,确认自己清醒。那幽灵转身,手术刀在指尖一转,刀柄敲了敲冰柜门,然后钻进通风管,消失不见。
我没有追。
母亲生前常去顶楼天台记录数据,她说那里信号干净,不会被系统干扰。如果这是她留下的线索,她会去那里。
我原路返回,顺着消防梯爬上六楼,推开天台铁门。
风很大,吹得校服贴在身上。角落里,一堆燃烧的纸正在熄灭,灰烬被风吹散,但火中浮现出几行字,像被高温激活的隐形墨水:
“1999届献祭名册
主祭品:云澜
协同者:谢无涯(幼年)
替补序列:7人”
我冲过去,伸手去抓未燃尽的纸页。
就在这时,白大褂幽灵从通风井跃出,手术刀直刺我咽喉。
我侧身,刀锋擦过锁骨,倒计时区域传来一阵刺痛。我后退,脚跟撞到栏杆,眼看第二刀就要落下,一道黑影从侧面切入。
谢无涯的玄铁剑穿透幽灵胸口,剑身贯穿,幽灵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鸣,身体扭曲,白大褂在风中碎成灰片。
我喘着气,盯着那团消散的影子。
谢无涯站在原地,剑尖垂地,呼吸沉重。剑身上的铭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我走近,发现剑脊暗纹中,多了一行极小的名字,刻得极深,像是被强行嵌入——
“云澜”。
不是刻上去的。是浮现的。像系统自动记录了什么。
我抬头看他。
他没看我,目光落在灰烬上,那本名册已经烧得只剩边角,但“云澜”两个字还在,被火光映得发红。
“你早就知道?”我问。
他没回答,只是抬手,用剑鞘拨开余烬,露出底下压着的一张完整名单。上面有十二个名字,云澜排在第一位,谢无涯的名字在下方,标注“协同”,而第七个名字被划去,换成一个编号:Y-1999-07。
和停尸房的冰柜编号一样。
“这些不是尸体。”我声音很轻,“是替身。”
谢无涯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盯着剑身上的名字。他的手指抚过“云澜”二字,指腹微微发抖。
我摸了摸耳坠,阿絮的频率还在,微弱但稳定。我低声说:“她让我别信穿白大褂的她。”
谢无涯眼神一动。
“可你信吗?”我盯着他,“你剑上的名字,为什么会多出来?系统什么时候开始记录斩杀‘关联者’?”
他没说话。
我弯腰,从灰烬里捡起半张未烧尽的纸,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胎记激活后,宿主意识可被锚定于系统节点。”
我捏着纸,抬头看向他:“如果母亲的意识还在,她会以什么形式存在?”
谢无涯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不在系统里。”
“在哪?”
“在楔子里。”
我愣住。
他抬起手,剑尖指向我耳坠:“你用的楔子,不是道具。是她的残片。”
风突然停了。
我下意识摸向耳坠,裂口中的残温突然变得滚烫。阿絮的频率猛地跳动一下,像被什么唤醒。
耳坠内,黑雾缓缓凝聚,阿絮的声音断续响起:“……她说……你出生那天……她就把命……切成两半……一半给你……一半……塞进楔子……”
我指尖发冷。
谢无涯看着我,目光沉重:“你不是在找她。你一直在用她的一部分活着。”
我低头,掌心的银线再次爬出,沿着手臂向上延伸。锁骨下的倒计时跳动如常,十二秒一格。
可这一次,我听见了。
在倒计时的间隙里,有一道极轻的呼吸声,和我同步。
像另一个人,藏在我的心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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