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璃被两个丫鬟狠狠踹在屋外的青石板上。膝盖撞上石板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金星乱冒，五脏六腑像移位，喉头涌上腥甜。她闷哼一声，几乎晕过去。
寒冬腊月的风，卷着细小坚硬的雪粒子，噼啪打在她红肿的脸颊，冰冷刺骨。脸颊掌印处火辣辣地疼，指腹针孔传来灼烧般的刺痛，很快被冻得麻木。
她直挺挺跪着，身体剧烈颤抖。视线模糊，泪水刚涌出就被冻住，睫毛结了细小的冰晶。眼前只有一小片冻得发黑的青石板，和石缝里几根枯死冻僵的草茎。
身后的屋门被“砰”地关上，隔绝了林姨娘微弱绝望的哭喊，也隔绝了屋里那点微弱的、带着药味霉味的暖意。
冰冷。无边无际的冰冷将她彻底吞噬。身体的热量飞快流失，血液像要凝固。意识始混沌飘忽。膝盖早已失去知觉，麻木地与冰石板融为一体。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就在沈清璃感觉最后一点意识即将冻结沉入黑暗时，身后的屋门“吱呀”一声，极其轻微地被推开一条细缝。
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林姨娘身边唯一忠心的老仆赵嬷嬷。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恐惧担忧，飞快扫了眼院子，确定无人后，迅速将一个粗面窝头塞进沈清璃冻僵的手里，又极快地将一件破旧棉衣披在她颤抖的身上，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压得低低的：“姑娘……快……快起来……偷偷回屋去……快啊……姨娘……姨娘咳血昏过去了……快……”
说完，赵嬷嬷像受惊的兔子，立刻缩回门内，门缝迅速合拢。
那冰冷的窝头像块石头，却给了沈清璃最后一点支撑。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拖着两条失去知觉的腿，一点一点艰难地挪回屋子。身后冰冷的青石板上，留下两道模糊的、带着冰屑和血水的湿痕。
屋里比外面更死寂。林姨娘躺在破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诡异的病态潮红，衬得枯槁蜡黄的脸更吓人。
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嘴角和胸前衣襟上，大片暗红发黑的血迹刺目惊心，还在缓缓洇开。
赵嬷嬷正用一块破布，颤抖着擦拭她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老泪纵横。
“娘……”沈清璃跌跌撞撞扑到床边，声音嘶哑破碎。她颤抖着伸出冰冷僵硬、布满冻疮针孔的手，想碰碰林姨娘滚烫的额头。
指尖快碰到的瞬间，林姨娘的身体猛地痉挛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嗬嗬”声，眼睛却没睁开。
“姨娘！姨娘您撑住啊！”赵嬷嬷哭喊着，手忙脚乱。
沈清璃的心沉到谷底。她顾不得自己浑身冰冷剧痛，用尽力气握住林姨娘滚烫无力的手。
“娘！娘你醒醒！看看璃儿！”她嘶哑呼唤，泪水终于决堤，滚烫地落在林姨娘手背上。
也许是滚烫的泪水，也许是女儿嘶哑的呼唤。林姨娘的眼睫剧烈颤动几下，那双紧闭的眼睛，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的眼珠转动，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聚焦在沈清璃布满泪痕血污的脸上。眼神涣散迷茫，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璃……儿……”嘴唇无声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枯瘦的手指，在沈清璃掌心，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勾动了一下。
就是这微弱到极致的一勾，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沈清璃心中冰冷的绝望！她还活着！还有意识！
“娘！我在！璃儿在！”沈清璃紧紧回握住那滚烫无力的手，仿佛要将自己微弱的力量渡过去。她转头对惊慌的赵嬷嬷嘶声道：“嬷嬷！水！热水！快！”
赵嬷嬷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去倒那早已凉透浑浊的药汁。
沈清璃用尽力气，支撑起林姨娘滚烫沉重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同样冰冷的怀里。
赵嬷嬷哆嗦着将凉透的药汁一点点喂进林姨娘干裂的唇缝。林姨娘无意识地吞咽，呛咳，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血沫，身体在沈清璃怀中剧烈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痉挛和呛咳终于慢慢平复。
林姨娘滚烫的额头抵在沈清璃冰冷的颈窝，呼吸虽然依旧微弱艰难，带着破锣般的杂音，但胸膛那微弱的起伏渐渐规律了些。
她依旧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只是偶尔喉咙深处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
她挺过来了。在鬼门关前，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沈清璃紧紧抱着母亲滚烫的身体，将脸颊贴在母亲的额头上，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力。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这苦命的生母！血债，必要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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