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玄明那张墨迹淋漓、线条歪扭的涂鸦，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块巨石，在陆沉舟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皇城轮廓？
内里黑点？
外面黑点？
被打叉的连接线？
这绝不是一个懵懂孩童无意识的涂鸦！
这更像是一幅……粗陋却指向惊人的……布防图！
或者说……是内奸联络图？！
陆沉舟猛地攥紧了那张薄薄的宣纸，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粗糙的纸面几乎要被揉碎。
他霍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冷玄明清澈却异常专注的大眼睛上！
“陛下……”陆沉舟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告诉臣……这些线……是什么？谁在里面？谁在外面？谁要……断掉这些线？”
他巨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将幼小的冷玄明完全笼罩。
那身经百战的铁血煞气，即使刻意收敛，也足以让寻常人肝胆俱裂。
冷玄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实质的压迫感吓得小脸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布老虎。
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恐惧地看着陆沉舟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
他扁了扁嘴，似乎想哭，却又强忍着，只是用力摇头，小手指着那张画，又指向宫城的方向，语无伦次地重复：“坏……坏东西……线……线……断了……姐姐……安全……坏人……进不来……”
孩子的词汇匮乏，表达混乱，但那指向“线断了姐姐才安全”、“断了线坏人就进不来”的核心意思，却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陆沉舟最后一丝侥幸！
内奸！
皇城内部，有通向外敌的“线”！
有潜伏的“坏东西”！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陆沉舟的尾椎骨窜上头顶，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他猛地想起西苑工坊那刺鼻的硝磺气味！
那惊天动地的秘密！
若此秘泄露给城外的萧景桓……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拼死换来的唯一希望，将顷刻化为乌有！
“好……好……”陆沉舟缓缓直起身，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冻彻骨髓的冰冷和平静。
那是一种只有在尸山血海中滚爬出来，即将大开杀戒时才有的、令人心胆俱寒的平静。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涂鸦折好，贴身放入怀中，如同收好一道催命符。
他最后看了一眼榻上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游丝的冷紫月，那冰冷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无法言喻的痛楚和一种更加决绝的守护意志。
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静室门口。
“将军？”青囊先生被他身上骤然爆发、又瞬间内敛的恐怖杀意惊得心头一跳。
“看好殿下。”陆沉舟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大地，“本将……去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四个字，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让静室内的温度骤降。
门被拉开，又被重重关上。
陆沉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沉沉的夜色中。
角落的阴影里，白芷的斗笠微微抬起了一瞬。
浅灰色的冰眸扫过被吓呆的冷玄明，又扫过紧闭的门扉。
数据流的光芒无声闪烁：
【目标（冷玄明）行为模式：高度异常（非逻辑驱动）。】
【信息指向：内部威胁（内奸\/密道）。】
【关联性：目标（冷紫月）精神场残余
波动影响概率：提升至67%。
幼帝自身精神特质：待观察（潜在高价值样本）。】
【外部行为（陆沉舟）：肃清程序启动（高烈度）。】
他重新隐入阴影，如同蛰伏的毒蛇，继续着冰冷的观察和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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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也是最冰冷的屠场。
陆沉舟没有回自己的居所，而是如同鬼魅般，直接出现在守备府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
这里是玄甲卫的核心中枢，也是皇城最后的情报汇集点。
“将军！”几名心腹校尉早已肃立等候，他们同样从西苑的惊雷中刚缓过神，脸上还带着激动后的韵和疲惫，但看到陆沉舟此刻如同万年寒冰般的脸色，心头都是一凛。
陆沉舟没有废话，直接将怀中那张墨迹未干的涂鸦拍在冰冷的石桌上。
“看。”
几名校尉凑近，借着昏暗的油灯看清纸上那歪扭的线条和黑点，初时茫然，但很快，其中负责皇城布防的校尉脸色剧变！
“将军！这……这轮廓……是宫城！里面这几个点……像是……像是御膳房、浣衣局、还有……旧水门附近几个偏僻的库房位置！外面这些……像是城外几处荒废的田庄和乱葬岗方向！这些线……被打叉的线……难道是……？！”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密道。”陆沉舟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或者……是内奸联络的路径、据点。”
死寂。
密室内落针可闻，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皇城内部，竟然被渗透成了筛子？！
“查！”陆沉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毁灭一切的铁血意志，“名单上所有人！从御膳房总管、浣衣局掌事、到旧水门所有轮值守卫、再到那几个库房的看守、以及城外对应地点所有有嫌疑的庄头人……一个不漏！全部拿下！分开审讯！手段不论！本将只要口供！要他们背后的人！”
“将军！是否……是否太过……”一名较为稳重的校尉面露迟疑，名单上涉及的人员足有数十，很多只是底层仆役，如此大动干戈，恐引恐慌……
“恐慌？”陆沉舟猛地抬眼，那目光中的寒意让开口的校尉瞬间如坠冰窟，“比‘雷火’之秘泄露给萧景桓，引他提前攻城，将殿下和陛下碾成齑粉……更恐慌吗？！”
想到西苑那毁天灭地的景象，想到长公主殿下用命换来的唯一希望可能毁于一旦，所有人心头那点迟疑瞬间被冰冷的恐惧和后怕取代！
“末将明白！”几人齐声低吼，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铁血的杀意！
“记住，”陆沉舟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审讯过程，本将要亲眼‘看’！”
“是！”
玄甲卫这台沉寂许久的战争机器，在陆沉舟绝对意志的驱动下，于深夜轰然启动，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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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皇城深处，暗流变成了血河。
御膳房总管在睡梦中被破门而入的玄甲卫从被窝里拖出，肥胖的脸上还带着惺忪睡意，便被堵住嘴拖入了暗无天日的地牢。
他试图搬出某个宗室王爷的名头，迎接他的却是烧红的烙铁烙在皮肉上的焦糊味和凄厉的、被堵在喉咙里的惨嚎。
浣衣局掌事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太监，面对凶神恶煞的玄甲卫和冰冷的刑具，只是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诵经。
直到十根竹签被生生钉入他的指甲缝，那非人的剧痛才让他涕泪横流，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名字和城外一个荒废土地庙的位置。
旧水门轮值的一名小队长试图反抗，被玄甲卫当场格杀，血溅五步。
他手下几名守卫在酷刑下精神崩溃，哭嚎着招认了利用水门废弃涵洞传递消息的事实，以及城外接应人的藏身处。
城外，几处荒废田庄和乱葬岗也被玄甲卫的精锐小队无声包围。
激烈的短兵相接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爆发，刀光剑影，惨叫连连。
试图反抗或逃跑的探子被就地格杀，活捉的则被迅速拖回城内，投入那吞噬血肉的审讯漩涡。
血腥味，混合着地牢深处的霉味、汗味和绝望的哀嚎，在守备府地下弥漫开来。
陆沉舟如同真正的煞神，端坐在审讯室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他面前，是一排排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奄奄一息的“犯人”。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如同寒潭，只是冷冷地看着。
每当审讯陷入僵局，或者招供的信息不够“满意”，他的手指便会极其轻微地动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催命符。负责行刑的玄甲卫便会立刻换上更残酷、更令人发指的刑具。
铁刷刮骨、盐水泼伤口、夹棍碾碎指骨……地牢变成了人间炼狱。
“将军……饶命……我说……我都说……”一个被拔光了指甲的库房看守，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涕泪血污糊了满脸，断断续续地吐露着，“……是……是……是李侍郎……工部……李侍郎……他……他让小的……留意……西苑的动静……尤其……是奇怪的……响声……和……气味……消息……送到……城隍庙……后街……第三个石狮子……下面……”
陆沉舟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工部侍郎李庸！
竟然是朝堂三品大员！
“继续。”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名单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如同滚雪球般扩大。
从底层的仆役、守卫，逐渐牵扯到宫中的女官、内侍监的低阶管事，再到工部、户部的几名中层官吏……一张由贪婪、恐惧和背叛交织成的巨网，在陆沉舟冷酷无情的铁腕下，被一层层、血淋淋地撕开！
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艰难地穿透云层，试图照亮这座经历了一夜血洗的皇城时，陆沉舟的面前，已经堆起了厚厚一叠沾着血指印和泪痕的供状。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的劲装下摆沾染了地牢深处难以洗刷的暗红。
他脸上没有任何一夜未眠的疲惫，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凉。
他走出地牢，刺目的晨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血腥味似乎淡了些，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肃杀和沉重，却更加令人窒息。
他回到守备府静室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站在廊下，任由冰冷的晨风吹拂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之前被刀锋割破的。
他用力地在冰冷的廊柱上擦了擦手，仿佛想擦掉什么，却只留下几道更深的暗红印迹。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静室的门。
药气扑面而来，驱散了一些他身上的血腥，却驱不散他眼底那沉淀了一夜的、化不开的冰冷煞气。
榻上，冷紫月依旧昏迷，脸色在烛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青囊先生坐在一旁调息，脸色疲惫。
冷玄明蜷在矮凳上，似乎睡着了，怀里还紧紧抱着布老虎，只是小眉头在睡梦中依旧不安地蹙着。
角落的阴影里，白芷如同从未移动过。
陆沉舟走到榻边，没有看任何人。
他单膝跪地，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了什么。
他伸出手，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再次握住了冷紫月那只冰冷的手。
这一次，他掌心滚烫的温度下，除了那微弱的脉搏，似乎还多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沉重和……血腥。
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沙哑到极致的低语，如同在倾诉，又如同在忏悔：
“殿下……内鬼……清了。”
“西苑……很安全。”
“您……可以……安心了。”
“臣……守得住……”
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那身经百战的铁血将军，此刻的背影在昏暗的晨光中，竟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孤寂与苍凉。
静室内，烛火摇曳。
药香、血腥气、将军低沉的絮语、长公主微弱的呼吸、幼帝不安的睡颜、阴影里冰冷的窥探……
以及窗外，那被血色浸染、却依旧顽强亮起的天光。
这短暂而残酷的宁静下，帝国的根基，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血洗与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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