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老的召见,如同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中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荡开,久久不息。那番看似平淡却暗藏机锋的话语,尤其是默许他前往峰顶孤亭的暗示,让楚夜在沉重的压力下,看到了一线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接下来的日子,他依旧每日完成份内的杂役,包括那令人屈辱的茅厕清扫。赵铁的嘲讽和侯子清诡异的沉默依旧如常,但这些外界的纷扰,已难以再动摇他分毫。
他的心神,早已飞向了那座云海孤亭。
这日,天色未明,楚夜便悄然起身,拿起一把比寻常扫帚更为干净整洁的竹扫帚,沿着记忆中那小道童引领的路径,一步步向清岚峰顶走去。
越往上,空气越发清冷,灵气却愈发精纯磅礴,带着一种洗涤人心的空灵之意。抵达那悬崖孤亭时,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云海在脚下翻涌,仿佛置身仙境。
亭子依旧简陋空旷,石桌石凳冰凉彻骨。楚夜没有急于动作,而是先立于亭外,深吸了一口那凛冽纯净的空气,只觉神魂都为之微微一振,连日来的疲惫与污浊感似乎都被涤荡一空。
果然是一处宝地!
他收敛心神,开始认真地清扫亭子及周围的落叶与尘埃。动作不疾不徐,心神却完全沉浸其中,与这方天地的宁静融为一体。
清扫完毕,他并未立刻离去。依照洛长老隐晦的允许,他在亭子边缘、远离那凭栏石凳的位置,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台,盘膝坐下。
他没有尝试吸收此地浓郁得吓人的灵气——那对他固化的经脉而言只是徒劳。他做的,只是闭上眼,摒弃所有杂念,纯粹地诵读《南华经》。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朗朗清音,不高不低,融入呼啸的山风与翻滚的云海之中。每一个字吐出,都仿佛与周遭的天地道韵产生着细微的共鸣。
在这里,他无需担心被人窥破秘密,心神可以完全放开,沉浸于经义的浩瀚海洋。
他诵读“逍遥游”,心念便仿佛化作了那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的大鹏,俯瞰山河万里,心胸为之开阔。
他诵读“齐物论”,便觉万物差别尽消,是非成败转头空,唯有大道永恒,心神愈发宁静淡泊。
他诵读“养生主”,则体会庖丁解牛般的顺应自然,技进乎道,对自身心神力道的掌控,似乎又精妙了一分。
渐渐地,他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玄妙状态。不再是他在读经,而是经义自然流淌,与这峰顶的天地,与他自身的神魂,交融合一。
他那原本因罚没灵石而进展缓慢的神魂,在此地磅礴灵气的无形浸润和经义的双重作用下,竟以肉眼可感的速度变得愈发凝实、茁壮!虽然总量增长依旧缓慢,但那质地的提升,却远超以往!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冷的鹤唳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睁开眼,只见一只羽翼鲜亮的仙鹤正落在不远处的崖边,歪着头,用灵动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似乎对他这个出现在此地的杂役感到不解。
楚夜心中一片平静祥和,对着仙鹤微微一笑,也不惊扰它,自顾自起身,再次将亭子仔细清扫一遍,这才拿起扫帚,悄然下山。
自此之后,每日清晨前往峰顶孤亭清扫、诵经,成了雷打不动的功课。
每一次上去,他都能感觉到自身心神的变化。更加凝练,更加通透,与天地间的感应也越发清晰。他甚至开始尝试,在不动用言灵之力的情况下,仅凭心神意念,去微微影响身旁的云气流转,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却是一种极其宝贵的锻炼。
洛长老自那日后,从未再出现过。但楚夜总能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清冷的眼睛,在某个他无法察觉的角落,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一切。这注视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观察与……考验。
这一日,楚夜诵经完毕,正准备如常下山。转身之际,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那石桌之上,竟多了一物。
那是一枚玉简。通体莹白,没有任何纹饰,只是静静地躺在石桌中央。
楚夜的心猛地一跳。他环顾四周,云海茫茫,空无一人。
是洛长老留下的?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玉简。玉简触手温凉,并无任何灵力波动。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心神之力探入其中。
没有预想中的功法秘诀,也没有任何图像文字。玉简之中,只蕴含着一道极其纯粹、却又无比宏大的意念,化作了三个直抵道心的叩问:
“为何修行?”
“道在何处?”
“汝心何安?”
三个问题,如同三道惊雷,骤然劈入楚夜的心湖深处!
为何修行?为复仇?为活命?为不甘?
道在何处?在经卷?在天地?在脚下?
汝心何安?仇恨填塞可能安?前路迷茫可能安?
简单的问题,却蕴含着无穷的重量,拷问着他最根本的信念与目标。
楚夜手持玉简,僵立在孤亭之中,脸色变幻不定。无数念头、无数情绪在他心中翻滚、碰撞。
复仇的火焰在燃烧,对力量的渴望在嘶吼,对迷雾的不安在蔓延……
但最终,这一切躁动,却缓缓沉淀下来。
他想起李家集的惨状,想起父母的音容笑貌,那恨意依旧刻骨,却不再是最初那般只想毁灭一切的疯狂,而是化为了一种冰冷坚定的目标。
他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挣扎与感悟,道,或许不在遥远的九天,而就在他每日诵读的经卷中,在他扫过的每一片落叶里,在他面对的每一次磨难间。
他的心,或许依旧无法真正“安”于这残酷的世道,但却可以“定”于自己的选择,无论前路是荆棘还是深渊,唯有前行,方能心安!
许久,他眼中所有的迷茫与挣扎尽数褪去,只剩下了一片澄澈与坚定。
他朝着空无一人的云海,深深一揖。
没有回答那三个问题。
因为答案,已在他心中,无需言说。
他收起玉简,拿起扫帚,步伐沉稳地走下峰顶。
山风拂过,吹动他的灰衣,背影依旧单薄,却仿佛有了一种能与这孤峰并肩的坚韧。
道心之问,初叩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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