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暮色刚浸蓝祁家村的檐角,家家户户的灶房就率先热闹起来。
青灰色的烟柱从烟囱里袅袅升起,慢悠悠缠在树梢间,混着鸡鸭的油香、鱼肉的鲜气,在屋前屋后的空气里漫溢开来,把年味酿得愈发醇厚。
祁同伟家的厨房正冒着火气。
祁母围着蓝布围裙,擀面杖在案板上转出轻快的节奏,雪白的面团,眨眼变成圆圆的饺子皮,码在竹篾盘里像排着队。
春燕手指灵巧,捏起皮裹进馅料,捏出的褶子整齐漂亮,李砚坐在一旁,跟着学包三鲜馅的,偶尔捏漏了馅,惹得祁母和春燕笑出声,她自己也红着脸抿嘴笑,厨房?的说说笑笑混着柴火声,暖得人心发颤。
正屋的八仙桌旁,祁父坐在椅子上,旱烟杆“吧嗒吧嗒”响,烟雾在灯光下轻轻散开。
他瞥了眼一旁择菜的儿子,开口道
“娃,这妮子是个不错的,过完年了得抓紧时间,把事情定下来,不敢耽搁。和你同岁的祁亮,大儿子都上小学了!”
祁同伟手上的动作没停,抬头应道
“我知道,爹。砚砚她爸在外地出差,等回来了,我就去拜访。”
祁父这才点点头,又吸了口烟,烟圈缓缓飘向窗棂,映着外面渐浓的夜色。
晚上八点,饭菜准时端上了桌。
红烧鱼卧在盘中,油光锃亮,炖得酥烂的土鸡冒着热气,香气扑鼻,还有几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三鲜和猪肉大葱的各占一半。
祁父给众人倒上白酒,祁母给春燕和李砚盛了甜米,几人一起给二老拜年。
“爹、娘?2、叔叔、阿姨,新年好!”
老两口笑得眼角堆起皱纹,连忙把红封塞进孩子们手里。
李砚接过红包时,脸颊更红了,轻声道
“谢谢叔叔阿姨。”
手指触到红包的温热,心里也暖烘烘的。
自从母亲出事,她总怕过年的冷清,可这几天在祁家,祁母的念叨、春燕的玩笑、祁父的温和,让她久违地尝到了家的滋味。
“让我看看多少钱?”
祁同伟凑过来闹她,李砚赶紧把红包藏到身后,嗔道
“才不给你看呢!”
那模样活脱脱像个藏着宝贝的小孩子,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这时电视里响起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场曲,祁母连忙招呼道
“快吃快吃,菜要凉了!”
众人一边盯着屏幕里的歌舞,一边夹着菜,偶尔跟着小品笑出声,酒杯碰撞的轻响混着笑声,把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临近十二点,祁同伟拎着鞭炮和烟花往院里走,李砚攥着打火机跟在后面,眼睛盯着手机上的时间。
“咚——”
远处的钟声刚过零点,她立刻点燃引线,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烟花窜上夜空,在黑夜里绽开朵朵亮色。
李砚仰着头看烟花,眼眶忽然微微发红,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母亲。
正出神时,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是祁同伟。
掌心的暖意顺着手指蔓延开来,她心头一安,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微笑。
烟火声里,1997年的第一缕暖意,悄悄裹住了这个热闹的小院,也裹住了她重新温热起来的心。
年节的余温尚未散尽,祁同伟已带着李砚走完了村里的几家亲戚。
两人的工作向来紧张,能踏实过完这个年已是奢侈,返程的行囊早已收拾妥当。
春燕因开学还早,暂时待在家中陪父母,临走前拉着李砚的手,笑着约好到了京州再相聚。
临行的晨光里,祁同伟从包里取出五万元钱递给父母道
“家里留一万贴补日常,剩下的麻烦爹娘交给老书记,看村里哪儿需要,就用在哪儿。”
祁父祁母深知儿子的秉性,没有推辞,心里却悄悄盘算着,把这笔钱替儿子存起来,等他结婚时派上用场。
至于给村里的部分,也连连点头让他放心。
车子缓缓驶出村口,李砚扒着车窗挥手告别,眼眶微微发热。
这几日祁家老少,把她当自家女儿般疼惜,骤然分离,让一向行事干练的她,却多愁善感起来。
“别急,等结了婚,你想走都走不了。”
祁同伟侧头打趣,看她红着眼圈的模样,心头一软。
李砚白了他一眼,那娇俏模样看得祁同伟小腹一热。
这几天在他家,李砚和跟妹妹在一起睡,此刻车厢里只剩两人,年轻人体内的情愫,再也按捺不住,只觉得心痒难耐。
李砚似察觉到他的异样,俏脸一红,连忙转移话题道
“同伟,你怎么拿出这么多钱?之前你不是已经出钱修学校、修路了吗?”
祁同伟握着方向盘,语气沉了沉道
“当年我上学的学费,是乡亲们一块两块凑出来的。现在我日子好过了,这份恩情不能忘。再说咱们职位敏感,主动帮衬村里,总比等乡亲们求上门来,落得闲话、影响工作强。”
李砚闻言重重点头,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
傍晚抵达岩台市,两人简单吃了晚饭,便回了祁同伟的宿舍。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日
上
三
杆。
二人才相拥而眠。
次日清晨,晨光透过窗棂。
祁同伟送李砚到车前,反复叮嘱道
“好好吃饭,工作别太累着。”
李砚咬着唇点头,眼底的不舍藏不住。
车子启动时,她隔着车窗挥手,看着祁同伟的身影越来越小,才调转方向,朝着京州驶去。
送走李砚的车子,祁同伟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抹熟悉的车尾消失在路尽头,心里才空落落的往下沉。
他攥了攥拳,暗自咬牙,得好好干,争取二人早日团聚。
下午到单位报完到,祁同伟趁着下班的空当,拎起提前备好的烟酒茶叶,往几位市局领导家去。
身在官场,年后给分管领导、老上级拜个年,是不成文的规矩,既是礼数,也是维系关系的必然,由不得人推辞。
第一站,是王局长家。
门一开,王局长见是他,脸上堆起笑,招呼着进屋坐。
祁同伟把礼物往墙角一放,熟稔地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包,塞给跑过来的局长家孩子,笑着说
“给娃的压岁钱,讨个吉利”。
王局长假意推让两句便接了,俩人在沙发上坐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年后的工作安排,祁同伟多是听着,偶尔应和几句,把姿态放得很低。
眼看窗外天擦黑,到了饭点,王局长开口留饭,他连忙起身摆手道
“王局,实在不好意思,后面还得去齐局那边走一趟,下次我专程来陪您喝两杯。”
王局长见状也不勉强,送他到门口,俩人笑着道别。
出了王局长家,祁同伟马不停蹄赶往齐副局长家。
流程和先前大同小异,递礼物、给领导家的老人问了好,简单汇报了自己的近况,同样在对方留饭前找借口告辞
——毕竟赶场子的“由头”得做足,这样才显得每个拜访都用心,又不偏不倚。
他特意把时间放在赵副局长家。
赵副局长是他的老熟人,祁同伟从基层调上来,多亏了这位领导搭线,他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情。
门刚敲开,赵副局长的爱人就笑着迎出来道
“同伟来啦?老赵刚还念叨你呢!”
赵副局长也快步走出来,拉着他往屋里坐,特意从柜里翻出瓶珍藏的白酒,道
“过年喝的酒,今天咱俩再续两杯。”
他爱人手脚麻利,很快端上几碟凉菜、一碟酱牛肉,俩人就着小菜抿着酒,聊的不只是工作,还有些当年共事的旧事。
一瓶酒见了底,祁同伟看看表,起身告辞道
“赵局,耽误您休息了,年后工作上,还得您多指点。”
赵副局长拍拍他的肩道
“自家兄弟,客气啥。”
从赵副局长家出来,祁同伟拐去了刑警队长王虎家。
王虎一开门见是他,嗓门亮堂起来,道
“同伟!可把你盼来了!”
拉着他往屋里拽,张口就问道
“吃了没?没吃咱哥俩整两盅。”
祁同伟笑着摆手道
“刚在赵局家喝了点,饱着呢。”
王虎这才作罢,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搓着手笑道
“你在一中队那阵子,破案的本事我就眼馋!现在终于到我手下了,可得好好帮我撑场面。”
祁同伟连忙点头道
“虎哥放心,我肯定好好干,绝不拖后腿。”
俩人聊了几句队里的情况,祁同伟见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
夜色渐深,祁同伟迈着步返回宿舍。
晚风里还带着年味的余温,他想起李砚离开时的眼神,又想起方才几位领导的态度,脚步不由得轻快了些
——这一趟拜访虽累,却是为以后铺路,值了。
年味随着返工后的忙碌渐渐淡去,市局的工作也很快恢复了紧张节奏。
大案子没遇上,零星几起盗窃案却接连冒头,祁同伟带着队里的人跑前跑后,刚处理完一桩入户盗窃案回到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是副局长赵锐打来的。
他不敢耽搁,攥着警帽快步往赵锐办公室赶。
敲门进屋,赵锐抬手示意他坐,开口道
“同伟啊,上次你帮瑞龙办的那事儿,省长都听说了,对你可是赞不绝口。这不,清明省长要回老家祭祖,特意让我叫上你。你先把手头工作清一清,到时候跟着我一起去。。”
祁同伟心里猛地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入了省长的眼,腾地站起身,道
“赵局您放心,我保证把工作安排好!”
赵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
“别紧张,省长就喜欢有才干的年轻人。”
出了办公室,祁同伟还有些恍惚,这真是歪打正着。
那位素有“改革闯将”之称的省长,他早就久仰大名了,如今能有当面接触的机会,心里难以掩饰的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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