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美抬起颤抖的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还有她大学里认识的那个男朋友……那个杀千刀的畜生!纾纾为了他,差点连命都丢了……手腕上那道疤,到现在都还在……可他呢?人影都不见一个!最好……最好已经死在外面了”
“孩子啊,”她用力攥紧顾燃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嘱托和期望都传递给他,“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千万别辜负她。她心里那道伤,太深了……深到她自己都以为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你要有耐心,得多疼她,多让着她,一点点把她心上的冰捂化,行吗?”
她的气息变得有些微弱,眼神开始涣散,却依旧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外婆……外婆的时间不多了。我得了癌症,晚期了……那傻孩子,还以为能瞒住我……她啊,看着比谁都坚强,其实内里,比谁都柔弱……顾燃,外婆求你,帮我照顾好她,还有念念……一定……一定要照顾好她们娘俩……”
“外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畜生!我就是当年那个抛弃了纾纾的混蛋!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念念,也对不起您!”
顾燃再也支撑不住,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像一个迷途知返的孩子,紧紧抱住老人瘦弱的双腿,将布满泪痕的脸埋在她膝头,压抑了八年的痛苦,悔恨与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哭声悲恸而绝望。
刘胜美彻底愣住了,布满皱纹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又迅速涌上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她僵在原地,久久无法消化。
许久,许久,她才缓缓抬起沉重如铁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抖,轻轻放在了顾燃因哭泣而剧烈起伏的头上。
那动作,竟带着一丝残留的,本能般的安抚。
“都……都是天意啊……”
她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里裹挟着命运的无奈,释然,还有最终的交托,“顾燃……既然……既然是你……那从今以后……你更要……更要好好对她们……不然……不然外婆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渐渐微弱下去,仿佛耗尽了生命最后一丝气力。
她苍老的,一直强撑着的身体缓缓向后软倒,失去了意识。
“外婆!”
顾燃连忙扶着刘胜美。
“医生!医生——!”
顾燃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撕裂了走廊的寂静。
候在门外的医生护士闻声迅速涌入,训练有素地将昏迷不醒的刘胜美安置在移动病床上,簇拥着下楼向急救车狂奔。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专家!一定要全力救治!”
顾司宸紧跟在一旁,声音斩钉截铁。
他回头看了一眼仍僵在原地的顾燃,眉头紧锁,最终还是快步跟上了医疗队伍。
沉重的办公室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纷乱嘈杂,也将顾燃彻底抛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他伟岸挺拔的身躯,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蹲坐在了地上。
昂贵的西装面料褶皱不堪,沾染了地上的尘埃,他却浑然不觉。
“我就是个蠢货……天底下最大的蠢货……”
他双手死死插入浓密的黑发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自己的诅咒。
原来,真相早已有迹可循,只是他被八年来的悔恨与执念蒙蔽了双眼,明明好几次都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甚至好几次都与记忆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冯遥纾”重叠。
他还是没有认出她。
现在,一切都对上了。
为什么她看他时,眼底总藏着难以化解的冰霜与疏离;
为什么每每他靠近,她都会像受惊的鸟儿般退缩;
为什么在那废弃工厂,她看着那枚钻戒,会露出那般苦涩自嘲的笑容,说出“你最应该给的是冯遥纾”;
为什么她宁愿独自承受所有的苦难,带着念念艰难求生,也绝口不提过去,不愿与他相认……
因为他就是那个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了她最沉重一击的人!
是他,那个她曾倾尽所有去爱的少年,亲手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胸腔迸发,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他想起外婆刚才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她未婚先孕,挨了多少指指点点……”
“一个人硬是把孩子生下来……”
“为了那个男朋友,割腕……手腕上那道疤,到现在都还在……”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在闻溪面前骂了她那个前男友多有的话,都是骂的自己。
自己才不是个人。
当初他看到闻溪手腕上那道浅淡疤痕时,心中虽有疑问,却从未想过,那竟是他自己留给她的……死亡印记。
她当年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才会选择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结束生命?
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她又是如何拖着支离破碎的身心,独自面对怀孕,生产,抚养孩子的漫漫长路?
这八年来,他活在自责与寻找中,以为自己痛苦不堪。
可她的痛苦,是他的千倍,万倍!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炼狱!
而他,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一次次地出现在她面前,打着“爱”与“弥补”的旗号,逼迫她,质问她,扰乱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他所谓的深情,于她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凌迟?
“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一片赤红,泪水混杂着无尽的悔恨,肆无忌惮地流淌。
他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清脆的响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心口的剧痛早已淹没了所有感官。
他错过了她最无助的岁月,缺席了念念的成长,甚至差点……差点就永远失去了她。
如今,真相以最惨烈的方式摊开在他面前,外婆生死未卜,而闻溪……他的纾纾,她还能否……还愿意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吗?
顾燃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沉浸在排山倒海而来的痛苦与自我厌恶中,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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