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光带着一种慵懒的清冷，无声地穿透精雕细琢的菱花窗棂，在疏影阁雅致闺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暖炉熏染后的淡淡沉水香，以及昨夜狂风呼啸、破窗惊变后残留的、微凉的冰雪气息和一丝……尚未完全散尽的、暧昧甜蜜的旖旎微香。
莫锦瑟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同受惊的蝶翼，缓缓掀开。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头顶那熟悉又陌生的、绣着云海兰芷图案的承尘，那是她未嫁时，日复一日凝望的轮廓。意识逐渐清晰，感官也随之苏醒。
她能感受到身下褥垫的柔软，也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
身侧温暖的来源，和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节奏。
她微微侧过头，视线所及，是近在咫尺的、宋麟线条流畅而硬朗的下颌线。他仍在沉睡，呼吸均匀深长，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那张近看也找不出丝毫瑕疵的俊美脸庞，在晨曦柔光的笼罩下，褪去了往日的锐利与张扬，唯余下令人心安的平和与……一种不可思议的柔和恬静。
莫锦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伏在他宽阔而温暖的肩窝里，小巧的鼻尖轻轻呼吸着属于他独特的气息——清冽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此刻令人无比贪恋的安全感。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心，与隔着薄薄寝衣传来他胸腔深处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渐渐趋向同频。
咚……咚……咚……
那声音，仿佛昨晚他一遍遍响彻她灵魂深处的“我在”、“别怕”、“信我”有了具象的回响，此刻正一下一下，敲打着她早已卸下所有防备的心门。
这样醒着看他，在他之前醒来，似乎……是第一次。往常在王府，他总是醒得比她早，常常在她还沉睡时，便轻手轻脚起身去处理公务，或是守在一旁，直到她自然转醒，再用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温柔地将她完全俘获。
昨夜……
思绪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那破窗而入、裹挟着风雪与血腥的决绝身影；那不顾一切的、带着撕裂般心疼与滚烫誓言的拥抱；那震碎她所有心防、让她将毕生恐惧与委屈尽情宣泄的嚎啕大哭；还有……在哭得筋疲力尽、意识昏沉之际，他依旧如珍似宝、用尽所有温柔与耐心、小心翼翼将她抱上暖炕、细细为她清理脸颊泪痕、又笨拙却轻柔地用沾湿的温软巾帕擦拭她冰冷的双足，最后才拥她入怀的举动……
他在用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告诉她：他的誓言，不是一时冲动的宣告，而是要用一生践行的承诺。在她最狼狈、最脆弱、最混乱的时刻，他没有半分不耐，只有无边无际的疼惜与无声的行动。
纤白的指尖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带着一丝虔诚的怯意和巨大的依恋，轻轻地、缓缓地上移。细腻的指腹带着清晨微凉的触感，小心翼翼地拂过他饱满光洁的额头，如同描摹世间最珍贵的玉石，生怕惊扰他的安眠。指尖缓缓滑下，掠过他高挺如雕塑的鼻梁，悬停在那线条优美的薄唇边缘片刻——这张昨夜在她耳畔吐露过最动人情话的唇。
指尖继续向下，温柔地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感受着属于年轻男子的、紧致而有弹性的肌肤触感。
她的指尖在他完美的轮廓上流连，每一寸移动都带着灵魂深处无声的叩问：
他……这般耀眼如炽阳、出身尊贵如云端的人物，究竟为何会如此珍视她这样一个曾深陷黑暗、背负阴影、甚至无法完整回应他期许的女子？
是前世修了多大的功德，今生才能得此爱重？
那些曾经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魂魄的顾虑、恐惧、犹豫……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夜之后，在那如山如海的誓言与行动面前，早已如同曝晒在烈日下的冰雪，消融得了无痕迹。
二哥说得对，夫妻之间，最忌讳的便是各自猜疑、徒增误解，将简单的问题用沉默筑成难以跨越的心墙。
那一夜……他伏在她身上，汗湿的发丝黏在额角，炽热的眼眸紧紧锁住她灵魂深处，说出那句带着恳求、甚至卑微的“锦瑟，给我生个孩子吧？”……现在想来，那是他用了多大的勇气去触碰他心中最深的愿望！又是多么珍视地，在等待她的首肯！哪怕被拒绝、被犹豫，他也默默承受着，试图去理解她的“不适应”。
而她自己呢？
归宁小住，固然有思念亲人的真情，又何尝不是抱着一种逃避的心思？逃避他那日益浓烈、让她越来越沉溺其中的温存，更逃避那份被他热烈期待、她却深怀恐惧的未来！她甚至愚蠢地想用避子汤药——这种伤害自己身体、更亵渎他感情的方式——来求得短暂的、虚假的安宁！
就在她陷入更深的自责与庆幸中时，身边沉稳的呼吸突然微微一滞。
莫锦瑟心头猛地一跳，手指顿在他线条优美的下巴上，有些无措地停在半空。
一道带着晨醒时特有沙哑、低沉悦耳如大提琴般的声音，在她耳畔近在咫尺地响起：
“锦瑟……”宋麟的声音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滑过心尖，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磁性，“你……还在怕吗？”
他……醒了？！他什么时候醒的？！
莫锦瑟的心跳骤然失序，脸颊瞬间如同火烧云般绯红滚烫。她慌得想要别过脸去藏起自己的羞意和刚才那番“僭越”的举动，却忘了自己仍紧紧依偎在他的怀抱中。
然而，宋麟有力的手臂比她更快。那温暖而带着不容拒绝力道的臂膀轻轻一收，便将她不安扭动、试图藏匿的身体更温柔、更牢固地圈进自己宽阔的胸膛，紧密地贴合着，不留一丝缝隙。他温热的手掌在她柔腻光滑、只着薄薄寝衣的肩膀上安抚地轻轻摩挲。
“嗯……”宋麟满足般地发出一声低低的鼻音，薄唇带着无尽的怜爱和几分刚清醒的慵懒，如同蜻蜓点水般，温柔地印在她光洁微凉的额心。那吻纯粹而充满温情，不带半分情欲的侵染，只有满满的珍视。
他微微低头，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鬓角，声音低沉如水，浸满了心疼的柔软：“锦瑟……独自一人扛着那么沉重的恐惧和委屈……那些日子，你一定……很辛苦吧？”
一句话，如同最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莫锦瑟昨夜倾泻之后尚未完全修复的心门。
莫锦瑟只觉得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涌上一股热流。她再也忍不住，将滚烫的脸颊更紧地埋入他颈窝那熟悉而安全的气息里。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串，毫无预警地汹涌而出，沿着她细腻光洁的肌肤滑落，滚烫地、无声地滴落在他结实温暖的肩窝皮肤上。
她没有回答他“辛不辛苦”的问题，只是在泪水的无声奔涌中，更紧、更依赖地蜷缩在他宽阔而坚毅的怀抱里，仿佛那里是隔绝外界一切风雨的最坚固堡垒。在他怀里，被他以这样全然保护与理解的姿态紧紧拥抱着，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消退了，只余下劫后余生般的深切依恋和巨大的安全感，以及……一种失而复得、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圆满。
她的一滴热泪仿佛带着惊人的温度，灼烫了他颈间的皮肤，更直抵他内心最柔软处。
宋麟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那娇小身躯细微的颤抖，和肩窝处迅速扩散的湿润暖意。他心尖一缩，将她搂抱得更紧更牢，仿佛要用身体的每一寸力量传递他的坚定与承诺。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惊惶，也是一种倾尽所有守护珍宝的决心。
她的无声落泪，她此刻全然的依赖与贴近，就是她最真实的回答。
她不再用言语否认他的问题。在他面前，她无需再强撑坚强，她可以将所有的委屈和脆弱都交付于他。
这份无言的信任，胜过千言万语的承诺。她信了！她信了他昨夜以血与泪起下的誓言！她愿意卸下防备，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交托给他！
这个认知让宋麟心中如同注入滚烫的熔岩，激荡起巨大的震撼与满足！
只要她在身边，只要她还愿意待在他怀里，即使前路迷雾重重，荆棘密布，他也无所畏惧！
宋麟的下巴轻轻蹭着她柔软馨香的发顶，无声地向冥冥中的神明起誓：锦瑟，我爱你。我比这世间的任何人，比我自己的生命，都更爱你。我会让你一点一滴、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你的信任从不曾错付。我值得你将余生安稳托付，值得你用全然的信任依赖。我要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坚定无畏的妻子。
他捧起她梨花带雨、带着绯色羞怯的小脸。
那张脸在泪水的洗涤下，如同带露的白玉兰，脆弱又惊心动魄地美丽。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水光潋滟、如同被水洗过的天空般澄澈动人的眼眸。彼此气息暧昧地交融，鼻尖几乎轻触。
“昨夜……”宋麟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因极力克制某种翻涌的情绪而更加暗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人融化，“……有没有……弄疼你？”
他的问话，并非客套的虚伪关心，而是来自内心深处、真真切切的担忧与自省。昨夜情动汹涌如狂潮，尤其是在她卸下心防、他心情激荡如熔岩喷发之际，他努力提醒自己，要温柔，要克制。但他不确定自己情到深处，是否依旧莽撞冲动，是否在那个过程中，依然不小心伤了他捧在心尖、昨夜刚刚经历过大悲大痛的珍宝。
莫锦瑟被他问得脸颊瞬间烧得更加通红，如同熟透的蜜桃。她慌忙垂下羞窘不堪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不安地剧烈扑闪，羞窘得几乎要将自己彻底缩进他胸膛里，细弱蚊蚋的声音带着娇嗔的颤音：“没……没有……你……你很好……很，很温柔……”
宋麟清晰地看到她白皙如雪的肌肤上蔓延开的那片诱人至极的绯色云霞，一直延伸到小巧玲珑的耳垂。这份平日里在他狂野攻城略地时都羞于表达的直白肯定，在此刻晨曦静谧、彼此气息纠缠的亲密无间中，带着致命的、纯然不设防的诱惑力。
她的肯定如同一枚投入火山口的火星！
宋麟只觉得小腹猛地窜起一股熟悉得令人心悸的热流！身体瞬间紧绷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烫的气息，带着昨夜尚未消散的余韵。
以往，得到她这般肯定的回应——无论是言语的软弱呢喃还是身体的轻微战栗——都足以瞬间点燃他骨子里的狂野与独占欲，让他不顾一切地加深索取，化身为一头永不餍足的猛兽，直至将她彻底占有、燃烧殆尽！
但此刻！
他眼前瞬间清晰闪过昨夜她哭得浑身抽搐、绝望无助如迷途幼兽的模样！想起那深埋在她心中的恐惧刚刚消散！感受着她在自己怀中依旧带着未散尽的柔弱依赖！
不能！
他的身体每一寸都在疯狂叫嚣着渴望，血液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咆哮！
但他死死地用强大的意志力将那团即将焚毁理智的烈焰狠狠压了下去！那放在她腰间的手，紧握成拳，骨节暴突出青筋！他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想要将她更紧地揉入身体、甚至压下去的冲动。
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此刻的缠绵，不再是单纯的占有！而是他向她证明、让她完全信任的重要一步！
他在她面前，必须以行动证明——他的爱，凌驾于原始的情欲之上！
他的珍视，必须胜过他狂野的占有欲！
他要让她一点一滴地感受到，他的改变，他的克制，以及……他在等待她的完全接受和回应！他愿意用无尽的耐心，去抚平她所有的伤痕，去等待她真正卸下所有恐惧的桎梏！
宋麟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她清冷体香和暧昧气息的空气，强行压下喉头剧烈的滚动。
他的目光更深邃，如同一潭幽暗却蕴藏炽热熔岩的湖水。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无比的珍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抬起她小巧的下巴。
动作极其温柔，不再有往日那般带着强烈侵略性的掌控力。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覆上她的唇，强势索取，而是用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姿态，俯首。
他的吻，轻轻地、缓缓地、带着难以言喻的怜惜与试探，落了下来。
柔软而微凉的唇瓣，如同初融的雪水，轻柔地触碰她的。他没有急着侵入她的唇齿，只是轻轻地印在那里，辗转流连，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更是一种耐心的等待——等待她的接纳，等待她放下羞涩，愿意给予回应。
莫锦瑟在他如此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珍视意味的温柔碰触下，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是控制不住的轻颤。那熟悉的清冽气息和此刻浓烈得几乎让她窒息的爱意，包裹着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隐忍得如同绷紧弓弦般的僵硬，更能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努力克制着的、灼烫的轻颤。
他在忍！他在努力压制自己！他在用这样一种沉默而有力的方式告诉她：他视她的感受高于一切！
一种陌生的、巨大的感动夹杂着心酸与难以言喻的爱意，瞬间填满了莫锦瑟的心房。
他也爱她！比她想象中更深沉！更卑微！更愿意用改变自己去保护她！
这个认知让她心尖滚烫酸软。
于是，在那温存而克制的轻吻缠绵间，莫锦瑟鼓起前所未有的、让她自己都心跳失序的勇气。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因情动而漫上水汽的迷蒙，微微开启一丝缝隙，羞涩却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她试探性地、极其笨拙青涩地，如同初试飞翔的雏鸟，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回吻了他一下。
很轻很轻，如同蝴蝶的翅膀拂过花瓣。
但这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回应，落在宋麟身上，却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死死压制的肌肉猛地绷紧！那被强行封印在理智深潭之下的炽热情潮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几乎要将他苦苦维持的防线彻底摧毁！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粗重，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了一瞬，又被他凭借着惊天的意志力硬生生稳住！他几乎要将拳心攥出血来！
莫锦瑟清晰地感觉到了他那瞬间濒临失控的悸动，以及随后死死压抑的颤抖。
她心里又疼又软又涩。
她不想看他如此辛苦地克制自己。那笨拙生涩的动作，仿佛汲取了某种源自于他赋予她的力量与勇气，缓缓地张开微颤的唇，如同开启一扇微光之门。她用尽毕生最大的决心和初生的勇气，用那青涩柔软的小小舌尖，带着一丝羞怯的试探，如同初生的花瓣尝试触碰清晨的露珠，轻轻地、微凉地触碰到他那等待已久的唇瓣边缘……
那一刻，宋麟的意志力几近完全崩溃！理智的高塔摇摇欲坠！他只想狠狠地攫取这来之不易的回应！将她彻底吞入腹中！让她感受他所有的狂喜、所有的热切！
但！
“唔……”一声极尽压抑、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闷哼自宋麟喉间逸出！
下一秒，这个缠绵而充满忍耐意味的吻，戛然而止！
宋麟猛地抬起头，拉开了两人几乎要完全交融的唇舌距离！
他的呼吸粗重得像濒临窒息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沿着他俊朗的鬓角缓缓滑落。那双如燃烧熔岩般的桃花眼，深深锁住她水光迷蒙、因被打断而显得有些茫然无措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强烈的情感——极致的渴望、焚心的痛苦，以及……一种强横到令人灵魂震颤的珍重与克制！
他的眼神深沉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却又翻涌着熔岩般滚烫的爱意。他张了张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几乎不成调：
“不……行……”宋麟的声音低沉暗哑，如同在砂纸上磨砺过，“锦瑟……不要……不要这样……”
他不是不想要！他想要得快要发疯了！
但正是这份疯狂到失控边缘的渴望，让他必须立刻、马上停止！
他现在需要绝对的清醒！
他强撑着已经被欲望冲撞得摇摇欲坠的理智壁垒，目光灼热如火炬，带着无比的郑重，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告诉她：
“我说过……我要你信我……”
“不是现在……不是我索要你……不是你承受我……”
他滚烫的指尖，带着巨大的、压抑着的轻颤，温柔地拂过她红肿湿润的唇瓣，动作充满虔诚的珍视：
“我要等。”“等你完全相信我。等你不再有一丝恐惧。”“等你真正……真正愿意……”“愿意将你自己，包括你那可能会害怕、会退缩、却真实无比的……一点点回应……”
他的目光仿佛要将她融化：
“愿意给我吗？”“真正地、像接纳最亲密的爱人那样……接纳我的全部……接纳一个完完整整、有欲望、有冲动、也会因你而无比克制的……宋麟……”
他的话语带着令人心悸的卑微与期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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