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的问题,像一根无形的丝线,骤然缠绕上林晚星的脖颈,不紧,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窒息感。
我们之间,真的能‘再无瓜葛’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嘲讽?是不甘?还是……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更加危险的暗示?
林晚星的心脏在短暂的停滞之后,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看着陆北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出他真实意图的蛛丝马迹,但那里面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挣扎的复杂。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陆北辰,事到如今,纠缠下去还有意义吗?除了互相折磨,增添新的恨意,还能有什么?”
她不明白。真相已经血淋淋地摊开在他们面前,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苏晴无辜逝去的生命,是母亲无法挽回的错误,是父亲多年蒙受的冤屈,也是他这些年施加在她身上的、无法磨灭的伤害。这样一片狼藉的废墟,除了彻底划清界限,各自在残垣断壁中舔舐伤口,还能如何?
难道他还想将她继续绑在身边,日复一日地提醒着彼此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吗?
陆北辰没有立刻回答。他向前走了几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林晚星完全笼罩其中。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冷冽气息再次袭来,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跟却死死钉在原地,强迫自己与他对峙。
他的目光从她苍白的脸,滑落到她紧紧抱着木盒的、指节泛白的手上,最后又回到她的眼睛。
“互相折磨?增添恨意?”他低声重复,嘴角那抹讽刺的弧度加深,却莫名带上了一丝自嘲的意味,“林晚星,你觉得……我现在,还恨你吗?”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他还恨她吗?
在知道了她母亲才是真正的肇事者,知道了她父亲只是顶罪者之后,他对他林晚星的恨,那支撑着他报复的、最核心的根基,还存在吗?
林晚星怔住了,大脑一片混乱。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恨意,是需要目标的。当真正的“仇人”变成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并非故意的女人时,他满腔的恨意,该指向何方?指向她这个“仇人”的女儿?似乎变得师出无名。指向替罪的父亲?在知道了真相后,那份恨意恐怕也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看着她眼中明显的茫然和混乱,陆北辰眼底的迷雾似乎更浓了。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结,这个略显失态的动作,在他身上极其罕见。
“恨意可以消失,但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抹去。”他移开视线,望向窗外,声音低沉而压抑,“苏晴死了,这是事实。你们林家,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而我对你……”
他顿住了,后面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对我什么?
林晚星的心悬在了半空,一种莫名的、危险的预感攫住了她。
他对她,除了恨,还有什么?
是那些在仇恨缝隙中滋生的、扭曲的占有欲?是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控的关切?还是……别的什么,更加难以定义的情感?
这种模糊的、未竟的表述,比直接的恨意更让林晚星感到恐惧。恨是明确的,是可以对抗的。而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看不到挣脱的希望。
“陆北辰!”她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决绝,她不能再让他继续说下去,不能再让气氛滑向那个不可控的深渊,“我不想听这些!我只问你,我的条件,你答不答应?”
她将怀中的木盒往前一送,几乎要碰到他的胸膛。
“用这个,换我父亲的治疗和安宁,换我和星辰的自由!这是唯一的条件,也是最后的条件!”
她必须把话题拉回“交易”的轨道上来。只有将一切都明码标价,划清界限,她才能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陆北辰的目光重新落回盒子上,又缓缓抬起,看向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明明浑身伤痕累累,却依旧亮出了最锋利的爪子,做最后的抗争。
这种倔强和顽强,莫名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想起昨天下午,在她家老宅的书房里,她得知真相时那崩溃痛哭的模样,也想起后来她靠在书架上,那双逐渐变得冰冷而决绝的眼睛。
她正在以一种他始料未及的速度,从那个柔弱无助、只能被动承受的女孩,蜕变成一个懂得利用筹码、敢于正面谈判的女人。
是因为那个孩子吗?还是因为……躺在那间病房里,奄奄一息的父亲?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厌恶自己会对她产生那些超出恨意之外的、复杂的关注,更厌恶此刻的犹豫不决。
他应该干脆利落地答应她,然后用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彻底终结与林家的一切。从此以后,他不必再被往事束缚,不必再面对这个总能轻易搅乱他心绪的女人。
可是,“好”字在舌尖滚动了几圈,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
放她走?
让那个流淌着她血液、眉眼间或许有着她影子的孩子,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然后呢?他的人生还剩下什么?除了冰冷的财富和无尽的空虚,还有什么?
这些年,恨意是她,报复是她,那些失控的愤怒和那些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也都是她。她早已以一种他未曾察觉的方式,渗透了他那除了复仇以外,一片荒芜的世界。
如果连恨和纠缠都没有了,那他……还剩下什么?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愤怒。是对自己软弱的愤怒,也是对眼前这个让他陷入如此境地的女人的愤怒。
他的沉默和那双越来越深沉、越来越危险的眼眸,让林晚星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窖。她看不懂他,完全看不懂。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用那种仿佛要将她吞噬的目光看着她,这比任何明确的回答都更令人不安。
“陆北辰……”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绝望的哀鸣,“你到底还想怎么样?难道非要我们父子三人都为苏晴偿命,你才甘心吗?!”
“偿命?”陆北辰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他猛地伸手,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怀中的木盒险些脱手。
他逼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林晚星,你的命,早就不是你自己的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宣判,“从你代替林卫国,走进我的别墅那一刻起,你的命,就是我的!”
他的话语,霸道而专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彻底撕碎了林晚星心中最后一点幻想。
谈判破裂了。
他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即使真相大白,即使恨意失去了根基,他依然要将她禁锢在身边!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巨大的绝望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她胸腔里爆发。她用力挣扎,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却如同蚍蜉撼树。
“你混蛋!陆北辰!你这个疯子!!”她嘶声力竭地骂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看不到尽头的、令人绝望的禁锢。
看着她眼中的泪水和她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口,陆北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许力道。
但就在这瞬间的松懈,林晚星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抽回了手,抱着盒子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和决绝。
“好……你不肯放过我是吧?”她看着陆北辰,脸上露出一个惨然而冰冷的笑容,“那你就试试看!”
她猛地举起手中的木盒,作势要往地上砸去!
“这个盒子,还有里面的真相!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现在就毁了它!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让你永远活在……对自己错误报复的怀疑和煎熬里!”
她赌了!
赌这个真相对他而言,并非毫无意义!
赌他同样需要这个真相,来了结他与苏晴的过去!
陆北辰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竟然想用毁灭真相来威胁他!
“你敢!”他厉声喝道,周身瞬间迸发出骇人的戾气,一步上前,就要去夺那个盒子。
林晚星却在他碰到盒子之前,猛地将手收了回来,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她仰着头,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暴怒的目光,眼神像淬了火的冰。
“我有什么不敢的?”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陆北辰,我已经一无所有了!父亲命悬一线,自由遥不可及,连对你最基本的恨意,都因为那可笑的真相而变得尴尬!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毁了它,至少能保住我父亲最后的安宁!至少能让你……永远无法心安理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击在陆北辰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绝望、愤怒、悲伤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怒气,都僵在了原地。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再逼进一步,她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毁掉那个盒子。
而那个盒子里……不仅仅有林婉茹的忏悔,有当年的真相,或许……也承载着苏晴最后的一丝痕迹?那个戒指……他记得,苏晴似乎也曾有过一枚类似的,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发现自己竟然……对她无可奈何。
用强?他可以轻易制服她,夺下盒子。但那样做,意义何在?继续加深彼此的恨意和创伤?
妥协?答应她的条件,放她离开?这个念头光是想起,就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抗拒和……空虚。
他站在原地,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感到了真正的束手无策。
两人就这样在晨光弥漫的会议室里对峙着,像两匹伤痕累累的困兽,互相撕咬着,却谁也无法真正将对方置于死地,只能在无声的硝烟中,感受着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痛楚。
空气凝固,时间仿佛静止。
最终,陆北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的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疲惫。
他没有再看林晚星,也没有再看那个盒子,只是转过身,用毫无波澜的、沙哑的声音说道:
“林卫国,我会让人尽全力治疗。”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留下了一个悬而未决的答案,也留下了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充满未知的迷雾。
林晚星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怀中紧紧抱着那个救了她,却也困住了她的木盒,失声痛哭。
她知道,这场困兽之斗,远未结束。
而无形的硝烟,已将他们都灼烧得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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