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大。
却……仿佛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奇异的力量。
当那句“我来了”，缓缓地在这片早已被末日的恐惧，所……笼罩的水面之上散开的时候。
那……狂暴的风浪，竟……奇迹般地开始缓缓平息。
那……剧烈震颤的大地，也……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抚渐渐地恢复了稳定。
天地依旧……昏沉。
北方的天空，依旧是一片不祥的血色。
但那……足以让万物都……为之战栗的毁灭的气息，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堤坝，暂时地阻隔在了，这片云梦泽的水域之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聚焦在了，那个静静地站立在船头之上的身影。
龙且，那……早已被战场与……鲜血磨砺得如同岩石般，坚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混杂着震惊、骇然，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愕的，敬畏的，复杂神色！
他戎马半生，见过的英雄豪杰，不知凡几。
无论是他们楚国，那……力能扛鼎霸气无双的上将军项燕。
还是那个横扫六合，气吞天下的暴君嬴政。
都……从未给过他如此奇异的感觉！
眼前这个人，明明看起来，如此的单薄。
身上甚至，还……带着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血战的伤痕。
但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却……仿佛，比这广袤的云梦泽，更加的深邃。
比那即将崩塌的骊山，更加的厚重！
仿佛，他便是这早已混乱不堪的天地之间，唯一的“定数”。
……
“师兄……”
阿蛮，用颤抖的手，捂着自己的嘴，早已泣不成声。
她，能感受到。
那个，她所……熟悉的师兄回来了。
但她也同样能感受到。
他变得不一样了。
他的身上，多了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那是一种如同那晚在芦苇荡之中，所……见到的那位神秘的道家老者般的超然与……悲悯。
仿佛这世间所有的苦难与……纷争，都……早已在他的眼中化作了，一道早已注定了结局的脉络。
而小五，则……“扑通”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
只是用一种最虔诚，也最……狂热的眼神，仰视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他知道。
那个在地宫之中，早已消散了的师祖的预言……
应验了。
他们墨家新的“巨子”……
于此刻，于这乱世之中……
归位！
……
季风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那一黑一绿的奇异的双瞳，平静地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龙且的身上。
“多谢将军，仗义出手。”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却……早已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空洞。
有的只是一种，如同深潭般的平静。
“举手之劳。”龙且下意识地，抱拳回礼，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在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年轻了不止一轮的，年轻人的面前，用了平辈之交的礼节！
“敢问，先生……北方的那场异变……”
“是人祸。”
季风言简意赅地，打断了他。
“嬴政，为了追求所谓的‘永生’，强行启动了一个足以毁灭一切的……禁忌机关。”
“那并非是单纯的……崩塌。”
“而是……一场‘献祭’。”
季风缓缓地抬起头，再一次望向了，那片血色的天空，声音变得有些飘渺。
“他在用他，与他整个帝国的‘国运’，作为燃料。”
“去喂养一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上古的‘恐惧’。”
“一旦让他成功……”
“整个天下，都……将化为他那座‘丹炉’的一部分。”
“届时，万物凋零，生机不存。”
“所有活着的生命，都……将成为他‘永生’的……祭品。”
……
虽然每一个字，都……能听懂。
但组合在一起，却……早已超出了，龙且这位纯粹的军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然而，他却……从季风那平静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
他的后背，瞬间，便……被一层冰冷的冷汗，所……浸透！
“那……先生，我们当如何是好？！”
“去骊山。”
季风的回答，依旧简单，而……直接。
“阻止他。”
“阻止他？”龙且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先生非是龙某贪生怕死。只是……那咸阳，乃是秦国的腹心之地！驻扎着号称五十万的虎狼之师！更何况，如今，陛下他……”
“早已不复为人。”季风，平静地补充道。
他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一团无比精纯的翠绿色的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在他的掌心之中，缓缓地凝聚成形。
“天下大乱，已成定局。”
“嬴政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
“如今，这天下，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
季风的目光，变得无比的深邃。他那翠绿色的右眼之中，仿佛倒映着整个天下的……风云变幻。
“大泽乡陈胜、吴广，早已揭竿而起，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会稽郡，我楚国上将军项梁，也……已率八千江东子弟，渡江北上，势如破竹。”
“而在那小小的沛县……”
季风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个真正的‘变数’，也……已经出现了。”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将军，你与你身后的楚国想要的，无非是这逐鹿天下的……资格。”
季风缓缓地，收起了掌心的光芒。
“而我可以，给你们这个资格。”
“只要你们，助我进入骊山。”
“我，便……助你们，破了咸阳。”
……
龙且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的粗重！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能将整个天下的命运，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年轻人，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些连他都……只是刚刚才收到的，绝密的军情！
但他知道！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摆在他的面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季风，郑重地行了一个，楚国最隆重的军礼！
“先生，大才！”
“龙且，愿为先生马前卒！”
“我即刻便……传书，上将军！请他于彭城，与先生会师！共商伐秦大计！”
……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历史走向的交易，就这么在这小小的战船之上……达成了。
季风缓缓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转过身再一次，望向了那片血色的北方。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层层的时空。
看到了，那个正在地下的黑暗之中，与整个“归墟”，进行着最后融合的疯狂的……帝王。
也看到了，那些正在为了各自的野心，与……欲望，而……在这片，早已满目疮痍的土地之上，掀起新的血雨腥风的，未来的……“王”。
乱世……已至。
而他与他身后，那……早已凋零，却……又获得了，新生的墨家。
将成为这场乱世之中，唯一的……“守护者”。
守护，这……即将被神魔，与……野心家，彻底撕碎的人间。
“传我，命令。”
季风对着龙且，与早已在他身后，重新集结的小五等人，下达了他作为新的“巨子”的第一道命令。
“全军，转向。”
“目标——”
“北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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