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怎么办？”苔丝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脸煞白。怀中的“星核”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弥漫的死亡气息，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右眼的暗金漩涡微微亮起。
林恩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濒死的汉子和他身上迅速恶化的恐怖症状，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前世零碎的医学知识、帝国图书馆浩如烟海的藏书目录、凹坑里贫瘠的医疗条件……无数信息碎片碰撞、筛选。
烈性接触传播……皮肤坏死斑纹……黑色脓血……恶臭……症状爆发极快……
一个冰冷的名词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黑瘟热！
帝国图书馆《帝国疫病录》残卷中有过模糊记载：源自被某些深渊力量或剧毒炼金废料严重污染的水源或土壤。接触感染，潜伏期极短，数小时内即可发病。特征为皮肤出现紫黑色坏死斑纹，迅速蔓延溃烂，伴随高烧、内脏出血（呕吐黑水）、剧烈抽搐，致死率极高！记载中唯一提到可能有效的缓解之物，是一种极其稀有的北地冰苔提取物“霜息精华”，但也仅仅是缓解，无法根治！而凛鸦领……根本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甚至连像样的草药都匮乏！
“封锁那片洼地！用火烧！把碰过那水的人接触过的所有东西，全部烧掉！”林恩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指着那片致命的洼地，对身边的水手下令。“所有出现症状的人！立刻隔离！搬到最里面那块凸起的岩石后面！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其他人，立刻烧水用热水清洗你们的手脚和脸，尽量远离病人！”
水手们如梦初醒，强忍着恐惧，立刻行动起来。火把被点燃，丢向那片污浊的洼地，腾起带着恶臭的黑烟。出现症状的流民被强行拖拽着，隔离到凹坑最深处。哭泣声、哀求声、绝望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序曲。
苔丝看着林恩紧绷的侧脸和眼中深沉的忧虑，抱着“星核”的手微微颤抖：“领主……有办法吗？”
办法？林恩的目光扫过那些皮肤上开始鼓起脓疱、痛苦呻吟的流民，扫过凹坑内挤作一团、眼中只剩下恐惧和绝望的人群。凛鸦领缺医少药，他自己也并非神医。唯一的希望……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怀中那枚依旧在影子消失前放置的、已经耗尽能量变得黯淡无光的冰魄晶核上。奥古斯丁……教谕院……他们号称知识的守护者，帝都的活字典，他们……会不会有办法？或者……有相关的医治记载？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但影子他们已经走了！而且走得异常决绝！现在追……根本来不及！就算追上了，以影子那冰冷的行事风格，为了不暴露教谕院，他真的会提供帮助吗？
就在林恩心念电转、几乎被绝望淹没的瞬间，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从隔离区那边挣扎着挤了出来。
是影子！
他并没有真正离开！或者说，他离开后又折返了回来！
此刻，他依旧穿着那身灰褐色的不起眼斗篷，但兜帽被拉下了，露出一张大约四十岁左右、线条冷硬如同刀削斧劈、却带着一种学者般深刻皱纹的脸。他的脸色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苍白，目光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那个濒死汉子手臂上鼓胀流脓的紫黑色斑纹。
“黑瘟热！”影子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确认事实的沉重，打破了林恩最后的侥幸。他快步走到林恩身边，语速极快，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冷漠疏离，反而透着一股焦灼：“比记载中描述的爆发更快！症状更凶！是变异种！接触传播，空气也可能在后期成为媒介！必须立刻处理！”
“你知道？”林恩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一把抓住影子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怎么治？教谕院有办法对不对？”
影子吃痛地皱了下眉，却没有挣脱，他的眼神复杂地扫过那些绝望的病人和惊恐的人群，又落回林恩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挣扎的痛苦：“教谕院……有记载。‘霜息精华’是缓解的基石，但需要配合一种极其复杂的炼金中和剂，才能压制其变异的毒素核心！配方……只有教谕院最高机密档案库才有！而且……中和剂的主材料之一，‘枯萎龙葵的活性根须’，需要特定的炼金术大师在特定环境下现场调配！时间……根本来不及！”
霜息精华？凛鸦领没有！中和剂？配方锁在教谕院最深处！现场调配？材料苛刻，时间紧迫！这几乎宣判了这些感染者的死刑！也意味着瘟疫很可能在密闭的凹坑内彻底爆发，吞噬所有人！
林恩眼中的希望之光瞬间黯淡下去，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他。他看着影子：“那你回来干什么？告诉我他们没救了？”
“不！”影子猛地摇头，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眼神变得异常锐利，“我回来，是因为这瘟疫……很可能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林恩瞳孔骤缩。
“黑瘟热极其罕见，它的爆发需要特定的、被深渊力量或高浓度炼金剧毒严重污染的源头。”影子语速飞快，目光如同探针般扫视着整个凹坑，“锈锚湾虽然荒凉，但这里的海水和岩石，在教谕院的旧档案里，从未记载过能自然生成黑瘟热病原体的污染！而且，症状变异得太快太猛烈了！这更像是……人为投放的烈性毒物！”
人为？！林恩的心猛地一沉！格里高利？马尔萨斯？他们知道奥古斯丁的计划？所以用这种方式，在流民抵达后引爆瘟疫，不仅灭口，还能栽赃给凛鸦领，坐实林恩“传播瘟疫的渎神者”罪名？！
“证据呢？”林恩的声音冰冷刺骨。
“没有直接证据。”影子摇头，脸色难看，“但直觉告诉我，这绝不是巧合！我回来，是因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不能让瘟疫在这里彻底失控！否则，一旦蔓延开来，第一个被怀疑、并且有能力在帝都制造类似恐慌的……就是教谕院！奥古斯丁院长承担不起这个后果！我们……也承担不起！”
他不再犹豫，从怀中贴身的口袋里，极其珍重地取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打造、表面铭刻着细微符文的密封小瓶。瓶身冰凉，里面晃动着小半瓶如同液态月光般纯净、散发着柔和寒气的银白色粘稠液体。
“这是教谕院秘藏的‘月华髓’！”影子的声音带着肉痛和不舍，但动作却异常迅速地将小瓶塞到林恩手中，“不是解药！它只能暂时压制黑瘟热毒素的活性，延缓症状恶化和传播速度！效果……大概能维持十二个小时！最多不超过一天！而且数量极其有限，只够……勉强覆盖初期症状者！”
林恩紧紧握住手中冰凉的小瓶，如同握住了一线微弱的生机。“延缓一天？然后呢？”
“然后……”影子的目光投向北方，投向凛鸦领的方向，又扫过林恩身边抱着“星核”的苔丝，最后定格在“星核”那不安分地闪烁着暗金光芒的右眼上，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和……深邃。
“然后，唯一的希望……或许在它身上！”影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猜测，“它的力量……能吞噬那种审判圣力，能融合冰与暗……或许……也能对抗这种源自深渊与剧毒的混合瘟疫？这只是我的直觉！没有任何依据！风险……巨大！可能加速它的失控，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他将目光转回林恩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天！林恩领主！你只有一天时间！要么找到安全的隔离地，延缓瘟疫爆发等待渺茫的机会，要么……”他看了一眼林恩手中那微弱的月华髓，“赌上一切，用你身边这个最危险也最不可思议的存在，去尝试……吞噬这瘟疫！净化它！”
说完，影子不再停留，猛地拉上兜帽，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融入礁石的阴影，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凹坑内，只剩下绝望的呻吟、恐惧的哭泣、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林恩手中那瓶如同寒冰般刺骨的“月华髓”。
一天！只有一天！
林恩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皮肤开始溃烂流脓、散发着恶臭的病人，扫过惊恐绝望的人群，最后落在怀中昏睡、但右眼暗金漩涡却仿佛感应到什么，开始加速旋转、散发出冰冷贪婪气息的“星核”身上。
赌……还是不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抉择关头，苔丝怀中的“星核”猛地睁开了眼睛！左眼的幽蓝星璇黯淡无光，而右眼的暗金漩涡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妖异而贪婪的光芒！它小小的身体剧烈挣扎起来，死死盯着隔离区方向，尤其是那个濒死汉子手臂上流淌出的、散发着浓烈腥臭与死亡气息的紫黑色脓血！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度渴望的、如同幼兽看到血肉般的“嘶嘶”声！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吞噬欲望的吸力，甚至开始拉扯林恩手中的“月华髓”小瓶！
“小鸡！不要！”苔丝惊恐地死死抱住它。
林恩看着“星核”那异常的反应，看着它右眼漩涡中倒映出的、仿佛能吞噬一切污秽与死亡的暗金光芒，又看了看手中那瓶只能延缓、无法根治的“月华髓”……
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蔓，瞬间缠绕了他的整个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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