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老、浩瀚、带着一丝刚刚苏醒的茫然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包裹了林恩的意识。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信息流,充满了冰霜的凛冽与星辰的深邃。
林恩僵在原地,怀抱着再次昏迷、气息微弱的星核,心脏狂跳,却不敢有丝毫异动。他努力收敛自己的精神,尝试着传递出善意与警惕交织的回应:
“古老的守护者…是我们在尝试驱散侵蚀您的黑暗。我们并无恶意,只为求生。”
冰之心的意念微微波动,似乎是在“审视”着林恩,那感觉如同整个北境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灵魂上。
“…渺小…却又…奇特的生命火种…”意念再次传来,断断续续,仿佛一个沉睡了太久的存在在艰难地组织着思维,“…你的灵魂…结构与共鸣…与此界生灵…迥异…带着…彼岸的…星尘余晖…”
林恩心中一震,对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灵魂最深处的异世特质!不知道它对自己这个异界来客是以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的……
“…是你…怀中那…奇特的‘幼体’…以其混乱却强大的本质…强行震荡了…吾之沉眠…搅动了…沉寂的深渊…”意念转向了星核,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它既引动了…‘静默’的躁动…却也以其…不可思议的‘混沌之力’…暂时中和了…侵蚀吾核心的…那一缕‘终末之息’…”
“混沌之力?”林恩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
“…秩序…暗影…圣光…乃至…静默…多种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冲突的…本源力量…竟能在其体内…以某种悖论般的方式…共存…并短暂爆发出…干涉规则的…伟力…”冰之心的意念中透露出浓厚的兴趣与困惑,“…这…违背了…吾所知的…一切法则…”
就在这时,另一股微弱却纯净的精神波动,如同纤细的银蓝色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了这场意识的交流。
是苔丝!
她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昏迷,但她的精神力与星核深度共鸣,竟被这场高层次的意识对话无意识地牵引了进来!她的意识懵懂而纯粹,充满了对星核的担忧和依恋,像一面清澈的镜子,映照着她所感知到的一切。
“…小鸡…很难受…那些黑色的、冰冷的东西…在咬它…”苔丝的意识传递出模糊而直观的感受,夹杂着痛苦,“…还有金色的…锁链一样的东西…想捆住它…蓝色的…凉飕飕的…在帮它…但好累…”
苔丝那纯粹而直观的“描述”,仿佛为冰之心的意念提供了另一个视角。浩瀚的意念微微流转,似乎将苔丝也纳入了交流的范围。
“…一个…与‘幼体’深度绑定的…纯净灵思…”冰之心的意念掠过苔丝,带着一丝温和,“…你的感知…虽简单…却直指本质…”
借助苔丝这面“镜子”,冰之心的意念似乎梳理清晰了一些,开始以更连贯的方式传递信息:
“异乡人,纯净灵思,以及…奇妙的‘混沌幼体’…”
“吾乃‘冰之心’,此方天地冰霜规则之显化,北境地脉之枢纽。吾之沉眠,非自愿,乃迫不得已之长眠,以延缓‘永恒静默’对吾之本源的…侵蚀与同化。”
“你所称之‘原初之惧’,不过是‘静默’之力渗透此界时,在生灵意识中激起的…微不足道的涟漪回响。其真正可怕之处,在于其‘概念’层面的侵蚀——令万物趋于静止,能量归于死寂,直至…一切意义消亡。”
林恩心中骇然,这与寒歌所言相互印证,却更加深入。
“这股力量…源自何处?为何会侵蚀此界?”林恩急切地追问。
冰之心的意念泛起波澜,仿佛勾起了极其久远的回忆:
“…久远到…星辰尚未如此排列之时…一场发生于…时空尽头之外的…概念层面的碰撞与崩塌…其余波席卷万千世界…吾等所在…亦不能免俗…”
“一缕‘静默’的碎屑…穿透了世界壁垒…坠于此地…深埋于北境冰核之下…其力虽微…其性却顽…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缓慢…却持续地…扩散…”
“那教廷…”林恩想到了那些疯狂的实验。
“…愚昧之徒!”冰之心的意念中首次透露出清晰的怒意,引得整个冰窖的寒气都为之一凛,“…他们偶然挖掘到了…封印‘静默碎屑’的…远古遗迹碎片…未能理解其恐怖…反误以为是…某种未被记载的…强大能量源…”
“他们妄图以那扭曲的‘圣光’…去解析、复制、甚至驾驭这股力量!其行径…如同以火把探寻炸药!非但未能掌控…反而大幅加速了‘静默碎屑’的苏醒与扩散!更是制造了大量…扭曲的‘畸变体’…包括森林深处那个…可悲的‘古老囚徒’…”
“而你们…”冰之心的意念再次聚焦于林恩和星核,“…尤其是这‘混沌幼体’…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它的本质…极为奇特…似乎天生便能…容纳甚至融合…多种本源之力。教廷的愚蠢实验…阴差阳错地将‘静默’气息与扭曲圣力…引入了它的沉眠…迫使它提前苏醒…并走上了这条…前所未有的…危险而未知的道路。”
“它既是‘静默’侵蚀此界最完美的‘容器’…却也因为其奇特的‘混沌’属性…成为了唯一可能…中和甚至转化‘静默’之力的…‘催化剂’。”
“中和?转化?”林恩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正如方才那惊险的一幕…”冰之心的意念中带着一丝后怕与惊叹,“…它体内那混乱冲突的力量…在极致的外部刺激与内部意志(你的呼唤,异乡人!)的引导下…竟奇迹般地达成了短暂的‘混沌平衡’…并借此…强行剥离并消磨了…侵蚀吾核心的…一丝‘静默’之意…”
“此法…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但…确实存在成功的可能。”
“我们需要怎么做?”林恩立刻追问,紧紧抱住了星核。
“…难…”冰之心的意念流露出沉重的压力,“…‘静默’之力已与此地地脉…深度纠缠…其根须…远比你们所见…更加深远…森林中的畸变体…不过是其逸散能量催生的…表层脓疮…”
“若要真正根除…或至少将其重新压制回沉睡状态…需要满足三个几乎不可能的条件…”
“第一,定位并净化‘静默碎片’的本体。它深藏于地脉最深处,被强大的能量乱流和自身散发的静默力场保护,极难寻找,即便找到,靠近它本身便意味着极度危险。”
“第二,在净化过程中,需要稳定而强大的能量源,持续中和‘静默’的侵蚀。吾虽可提供部分力量,但吾之核心亦被侵蚀,能动用的力量有限,且需维持地脉稳定,无法全力施为。”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需要一位能够承受并引导多种本源力量、尤其是能一定程度上‘兼容’静默之力、并拥有强大不屈意志的…‘执行者’…去核心处执行净化。否则,任何单一力量靠近,都可能被静默瞬间同化或引发灾难性能量冲突。”
冰之心的意念扫过星核:“…这‘混沌幼体’…是唯一符合‘执行者’特质的存在…但它太幼小,太不稳定,意识也远未成熟…方才的爆发已近乎耗尽它的潜力,且加剧了其体内力量的失衡…下一次,它未必还能保持一丝清明,很可能彻底沦为静默的傀儡…”
希望刚刚燃起,就被冰冷的现实几乎浇灭。
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艰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林恩的心沉了下去,但他没有放弃:“一定还有办法!既然它是最合适的选择,我们就必须帮助它成长,帮助它控制力量!”
“…或许…”冰之心的意念微微波动,似乎在下某个决心,“…有一个地方…可能蕴藏着…一丝契机…”
“在极北之地,世界之脊,‘霜语峰’的顶端…存在着一处…连吾也难以完全窥探的…远古遗迹。传说那里是…此界初生之冰…最先凝结之地…也是上一纪元…某个试图对抗‘静默’的古老文明…最后的避难所。他们或许…留下了关于如何应对这种力量的…只言片语…甚至…某种工具…”
“但那里…极度危险…环境恶劣超乎想象…更可能有…强大的原生生物或被静默侵蚀的守卫…”
霜语峰?远古遗迹?上一纪元的文明?
这信息量巨大,却又缥缈如烟。
“我们必须去!”林恩毫不犹豫地说,“这是唯一的线索!”
“…你们的勇气…令人惊叹…”冰之心的意念传递出一丝赞赏,“…但在那之前…必须稳定‘混沌幼体’的状态。吾可引导地脉寒流…助它修复此次损伤…并尝试暂时加固其意识核心…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那位‘纯净灵思’的协助…”意念指向了苔丝。
“…同时…外界那些‘凛冬之息’的眷族…他们虽古板…但信念坚定…是对抗静默扩散的重要力量…或许…可以尝试与他们的守望者…进行有限度的沟通…”
就在冰之心的话语还在林恩意识中回荡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急切的意念,突然穿透了寒歌留下的守护光幕,直接探入了冰窖!
是寒歌的意念!他似乎察觉到了冰窖深处异常的能量平复和…某种更古老存在的苏醒!
“异乡人!”寒歌的意念带着惊疑与警惕,“冰窖深处发生了何事?为何有如此古老的意志波动?‘钥匙’的状态如何?”
冰之心的意念瞬间收敛,如同融入大海的水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句最后的告诫悄然回荡在林恩意识深处:
“…谨慎应对…莫要透露吾之完全苏醒…或许…可借其力…”
内部的交流戛然而止,外部的质问已然来临。
林恩抱着星核,感受着苔丝微弱的呼吸,面对着寒歌无形的审视,心中念头急转。
该如何回答这位冰裔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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