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罢,荣府正门大开,内门里,婆子们引着女眷们上轿,进马车。
晚风掠过,吹得一旁送客的贾玥鬓边碎发轻飞。
郑亲王妃却在这时回身,目光越过人群,含笑招手,“玥姐儿,来。”
贾玥忙提裙上前,双手交叠于腹,福了福问,“王妃有何吩咐?”
郑亲王妃握住她的手,灯影下那双与宝安郡主极似的凤眼盛满真诚,她说,“我刚听庆嬷嬷回话,才知老五那孽障又胡说八道了。”
她侧首看了眼左右,见送客的队伍隔了几步,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家老五嘴就是那样有毛病。他没有埋怨府里五少爷的心思。去年腊月初,他大哥给王爷寻了个冰钓的窝子,父子俩欢喜得什么似的。结果你猜那冤家怎么说?”
王妃学着明绎的腔调说,“‘隆冬腊月,若父亲掉湖里,大哥倒是正好继承家里的亲王爵,只可怜我要守孝三年,娶妻又得晚三载!’”
她学得惟妙惟肖,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噗哧”笑出声,又忙收住,轻拍贾玥的手背,“他当场被他爹照后脑勺一巴掌,骂得狗血淋头。可他转头就忘。”
王妃叹气,眼底却满是宠溺,“他对亲爹亲哥都那样子说话,你若是听着不痛快不高兴,只管骂他,叫他闭嘴别说话。”
要不是郑亲王妃特意说,贾玥还没想到怪五哥,一时又想到宝安先前说明绎嘲笑她的话。
她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唇角微抽,敛衽答道:“王妃放心,我知道了。”
亲王妃见她神色松快,这才展眉,抬手替她掖了掖鬓边被风吹乱的绢花,又说,“好孩子,我们家明绎的嘴虽讨厌,心却实在。往后你多担待。”
说罢,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方转身登车。
车轮滚滚,朱轮车的辙声还没消失,贾玥便提着裙角一路快走回府。
穿堂过厦,她在抱厦外拦住正要回院的贾瑄。
灯火投下,她先长叹一口气,把帕子拧成麻花,才开口说,“五哥你今日闯大祸了,累的郡王受伤,我为了帮你说话,劝解了郡王好久。我这样帮你,你把那个喜鹊登枝的玉佩赔给我。”
贾瑄一脸茫然,手指自己鼻尖:“怪我?不是他自己要去捡的?”
贾玥扬起下巴,理直气壮的说,“当然怪你!谁要你带他喝酒的?”
贾瑄想起今天明绎确实说不怪自己的话了。他又辩解,“他那时不是说不怪我吗?”
贾玥白了他一眼,“五哥,你是不是傻,贵人们都爱说反话你知不知道?要的就是你自己主动点,去给他们认错!!”
贾瑄瞪圆了眼,回到院子里,依依不舍的把玉佩找出来给了贾玥,口中还抱怨说,“你这是趁火打劫,他小气成这样,你以后怎么跟她过日子?”
玉佩落入贾玥手中,她笑得眼睛眯起,又又故作无奈:“都已经定亲了,就这样过呗。”说完,她转身要走,忽又回头,“你得把老鹰游天的那个也给我,我拿去哄哄他。”
贾瑄抱头作势要撞柱:“你干脆把我这屋里搬空去哄他吧!”话虽如此,贾瑄还是拿出另一枚玉佩,心疼得直抽抽,“赶紧走吧!以后我离你们远点!”
等金穗回了屋,贾瑄就和他金穗姐姐告状了,“五妹就是故意讹咱们!她拿郡王那点皮外伤做文章,硬把我想做一对的喜鹊登枝、老鹰游天玉佩都薅走了!!”
金穗被这架势逗得直抿嘴,绕到他身后,一掌一掌顺着他的背,像在顺一只炸毛的猫,“好了好了,咱们五爷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计较。改明儿,我让人重做一对来!”
如此这般,才算哄得贾瑄不再唧唧歪歪了。
再到第二日早膳时,贾故与贾琛说,“今日等我下衙,我带你去沈侍郎府上拜谢师座。”
贾琛忙应一声。
一旁贾璋听了,等贾故出门时,不知道他从哪摸出来一个黄纸封了口的酒坛子说,“前儿我在朝阳门外碰见武达认识的那个专跑口外的小贩,从他手里拿了些浸了三年的虎骨酒。二哥不是要去沈侍郎府上拜访吗?我想着沈大人年近花甲,应该用得着。”
贾故一听,便与徐夫人笑说,“我家老三真是一日比一日瞧着有长进。”
听父亲夸奖,贾璋更是得意,他袍袖一甩,又补一句,“我还打算让人另装一坛,给林姑父送去。姑父身体弱,正好需要补补!”
贾故嘴角笑意未收呢,这样一听,又斜眼看他,伸手在贾璋后脑勺一拍,“都会巴结岳丈了,也没想着你亲爹!既是好东西,怎不先孝敬我?你还是别长进吧,省得为父心酸。”
贾璋嘻嘻笑往后一退,离亲爹远远的,才说,“爹您正值壮年,龙马精神,哪用得着虎骨?林姑父那我是替黛玉妹妹尽孝罢了!若您实在想要,虎骨泡的酒是没有了,但我还可以托人问问,有没有虎鞭什么的……”
贾故懒得理他浑话,转身出了门。
等晚膳前,他们父子从沈侍郎府上回府后,因为贾琛没有去翰林院考庶吉士的打算,便给父亲说,“儿子爱操心,见不得事情堆着。既蒙圣恩得中,求父亲替我谋个办事的官职。不拘哪一部,只愿早早历练。”
贾故本就有此打算,他说,“我明日去寻刘侍郎喝酒,顺便问问他。”
次日散朝,贾故就去寻刘侍郎了。
因为他们是儿女亲家,又有旧情在,贾故也不与他客气,直接说道,“我那二儿,有幸做了二甲进士,亲家看着安排一下。让他在六部行走,学些东西。”
刘侍郎听完来意,将贾故拉到无人处,低声劝他,“道生,你还是让侄儿外放吧,荣宁二府如今风光无限,家里有爵有娘娘,道生你还是三品大员,姻亲无数,儿子都安排的好,在京里已经很扎眼了。之前放榜的时候,王尚书还笑我,结了门好亲,把住了朝廷里里外外,让他敬畏。”
刘侍郎苦笑一声,又说,“我是能让王尚书敬畏的人吗?亲家就算为了我,也好好想想府里子嗣的前途吧!”
他这一席话说得贾故胸口发闷。
他强撑着笑意告辞,便是路上暮春暖风拂面,也只觉烦躁。
直到午后下衙回府,贾故仍旧没想出如何对儿子开口。
没几日,贾珩从庶吉士正式做了翰林修编,能身着七品鹭鸶补服了。
又是四月宝玉生辰时,贾母在荣庆堂笑得满脸褶子堆花,她说,“宝玉一年大似一年,咱们家也一年旺似一年,合该好好乐一日!”
她老人家说完,下面的人就去安排吃宴看戏的热闹去了。
贾琛的差事还没落实下来。贾故坐在下首,面上随众而笑,心里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偏生此时,回府的四姑奶奶又凑到跟前,愁眉不展与贾故和徐夫人说起,“夫君不想在翰林久耗,想谋个六部行走,早些历练……”
贾故与她叹气,“为父这几日被人盯着,你二哥的差事都安排不下来。你家且缓一缓吧。”
再到第三日,同僚间家里有喜,贾故去吃宴。
席上恰有吴妃兄弟捧酒来敬,满脸堆笑,语调却亮得刺耳,“贾大人好福气!贾妃娘娘富贵无边。其舅舅王大人新升九省都检点,族叔又晋了大司马。再有贾大人一家兄弟进士。贾氏一门上下,文武皆全,真真羡煞旁人!”
贾故觉得恭维声刺耳,他朝敬酒人敷衍一笑,仰头灌下冷酒。
戏台上水袖翻飞,眼前却一片花乱。
堂上鼓乐愈欢,他心头愈烦,终忍不住借更衣之名,悄然退至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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