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卡在冰冷的防盗网与破碎的窗框之间。碎玻璃深深嵌进皮肉，温热的血顺着胳膊腿流下，但这点疼痛早已被滔天的恐惧淹没。
身前，厨房里，陈主任捏着那只刚刚“吹”好的、鲜红欲滴的新气球，脸上挂着那种捕猎者欣赏垂死猎物般的笑容。王薇站在他身后，眼神空洞得像两个黑窟窿，一动不动。
身后，楼下黑暗中，老赵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兴奋笑声传来，他显然已经落地，正仰着头，张开手臂，等着我掉下去，落入他的怀抱。
完蛋了。真的完蛋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身体本能的、无用的颤抖。
就在这时——
陈主任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了一下。他的目光越过我，投向我身后的天井下方，眉头微微皱起，似乎看到了什么让他意外或者不悦的东西。
老赵的喘息和笑声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模糊的低吼，像是警告，又像是……遇到了麻烦？
发生了什么？
求生的本能让我顾不上多想！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尖叫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卡住的腿从防盗网的铁条间硬生生拔了出来！玻璃碴子刮掉了一大块皮肉，但我感觉不到！我像一袋垃圾一样，朝着黑暗的天井直坠下去！
风声在我耳边呼啸！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摔在水泥地上筋骨折断的剧痛，或者落入老赵那双等待着的、有力的手臂中。
但都没有。
我砸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
不是坚硬的地面，也不是人的身体。有点软，但又很有韧性，像……像一个充满了气的大垫子？还带着一种奇怪的、滑腻的触感。
下坠的冲击力被这东西缓冲了大半，但我还是被震得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我惊恐地睁开眼。
身下……是一片蠕动的、鲜红的……“海洋”？
不！不是海洋！
是气球！无数只鲜红的气球！它们不知何时充斥了整个狭窄的天井底部，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相互摩擦，发出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滑腻的沙沙声。我正躺在这些堆积如山的气球上面！
它们托住了我！
这些气球和之前看到的都一样，饱满，鲜红，颜色一致得可怕，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油腻腻的光。它们挤压着我的身体，那种滑腻而富有弹性的触感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手脚却陷在气球堆里，无处着力。
一抬头，正好看到三楼我家厨房的窗口，陈主任阴沉的脸探出来，正死死地盯着下方。他看到我还活着，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和暴怒。
而就在不远处，老赵被这一大堆突然出现的气球困住了！他半个身子都陷在气球堆里，正愤怒地挣扎着，像一只掉进粘蝇纸上的苍蝇。那些气球仿佛有生命般，缠绕着他，阻碍着他的动作。他徒劳地挥舞着手臂，想把身边的气球拨开，却只是让更多的气球涌过来淹没他。
他发出愤怒的低吼。
这些气球……不是在帮我。它们只是……在执行某种程序？收集掉下来的东西？
我不敢细想！
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拼命地在滑腻的气球上翻滚、爬行，朝着记忆中天井出口的方向。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困难，身体不断下陷，被那些冰冷滑腻的球体包裹、摩擦。
沙沙沙……沙沙沙……
无数气球摩擦的声音环绕着我，像是低语，又像是嘲弄。
我终于连滚带爬地摔出了气球堆，重重跌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顾不上疼痛，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单元楼的出口！
身后，传来老赵愤怒的咆哮，还有气球海洋持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沙沙声。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腿软得像是面条！
终于冲出了单元楼，跑到了小区空旷一点的地方。凌晨的空气冰冷，带着湿气。我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向我家所在的那栋楼。
三楼的厨房窗口，已经看不到陈主任的脸了。
整栋楼黑漆漆的，只有那些新装的声控灯，每隔几层，就有一盏突兀地亮起，惨白的光像一只只冷漠的眼睛，扫视着空无一人的楼道，然后又熄灭。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我颤抖着，下意识地摸向疼痛的手臂，那里被玻璃划破，血流了不少。
我的手碰到了一样东西。
不是玻璃碴。
我低头一看，全身的血液瞬间再次冻结——
我的胳膊上，大腿上，凡是被碎玻璃划破、流血的地方……
竟然都紧紧地贴着……
一只只缩小版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
鲜红欲滴的迷你气球。
它们像一群嗜血的水蛭，牢牢地吸附在我的伤口上，仿佛正在贪婪地吮吸着什么。
而它们那几乎看不见的、苍白的纸尾巴，正随着我的颤抖，微微地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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