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罐递到我面前,一股混合着泥土和草根的苦涩气味弥漫开来。老妇人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笑容看似慈祥,可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深处,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两口结了冰的枯井。她太阳穴上方那点暗红色的、疑似针脚的痕迹,在我眼中不断放大,刺得我眼球生疼。
接,还是不接?
我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这荒山野岭,一个独居的老妇?她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像一个刚刚见到血淋淋陌生人的山野村姑。还有那痕迹……我绝不会看错!那和老宅人皮画上的针脚太像了!
“后生?吓傻了吗?”老妇人又往前递了递药罐,声音依旧温和,但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稳得没有一丝晃动。
不能接!绝对不能!
我喉咙发干,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多……多谢婆婆好意。只是……我这伤怕是伤了筋骨,胡乱敷药反而不好。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我饿得实在没力气了。”
我必须拖延时间,必须离开这里!
老妇人的笑容淡了一分,眼神似乎锐利了些许。她慢慢收回药罐,叹了口气:“也是,瞧你这模样,是遭了大罪了。屋里还有半个窝头,我去给你拿来。”
她转身,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向主屋。那背影看起来无比正常,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但我心中的警铃却响得越发急促!她太配合了!配合得反常!一个独居老人,对陌生人的戒备心怎么会这么低?
我强撑着站起来,拄着拐杖,目光飞快地扫视着这个小小的院落。院子角落堆着柴火,另一边是鸡舍(里面空荡荡的,没有鸡),主屋的门虚掩着,窗户糊着厚厚的草纸,看不清里面。草棚里除了干草,别无他物。
哪里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老妇人刚才除草的那片菜地上。菜长得稀稀拉拉,蔫头耷脑。但……我猛地注意到,菜地边缘的泥土,颜色似乎比别处要深一些,像是……刚被翻动过不久?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我的脑海:这菜地下面,埋着什么?
就在这时,主屋虚掩的门缝里,似乎有阴影晃动了一下。不止一个人?这屋里还有别人?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破衣。我不能等她拿窝头出来!那可能就是动手的信号!
老妇人已经走到了主屋门口,伸手推门。
就是现在!
我猛地转身,不再伪装,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剧痛的伤腿,朝着来时的树林方向亡命狂奔!拐杖扔了,只求速度!
“咦?”
身后传来老妇人一声轻咦,随即,那温和慈祥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扭曲,带着一股非人的冰冷:
“想跑?!”
我头皮炸开,不敢回头,拼命向前冲!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再是老人的蹒跚,而是沉重、迅捷,如同擂鼓!
她果然是装的!
我冲进树林,借着树木的掩护拼命躲闪。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一种“嘶嘶”的、像是漏气一样的声音!
“乖乖留下吧……你的皮相……正好补我的衣裳……”那扭曲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紧贴在我脑后响起!
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混合着草药和腐烂气味的恶风!
完了!要被追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脚下一滑,被一根凸起的树根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去!这一摔,恰好躲过了身后袭来的一抓!
我重重摔在地上,怀里的东西散落出来——铁皮盒子,《镇煞秘录》,还有那包所剩无几的红色粉末!
老妇人(或者说,那东西)的身影停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它不再佝偻,站得笔直,脸上的“慈祥”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贪婪和残忍的狞笑。它的皮肤在树林斑驳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蜡黄色,太阳穴上的针脚痕迹更加明显。
“跑啊?怎么不跑了?”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舌头竟然是诡异的紫黑色。
我趴在地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绝望地看着它一步步逼近。目光扫过散落在地的红色粉末,我心中一动!
拼了!
就在它弯腰伸手抓向我的瞬间,我猛地抓起地上那包红色粉末,连纸包一起,狠狠朝它的脸上砸去!
“砰!”
纸包砸中它的面门,红色的粉末爆散开来,糊了它一脸!
“啊——!”
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叫响起!那东西双手捂脸,踉跄后退!被粉末沾到的地方,立刻冒起嗤嗤的白烟,散发出焦臭!它的脸皮像是蜡一样开始融化、起泡,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如同被剥了皮的肌肉组织!
有效!这红色粉末对这东西也有用!
我趁机抓起《镇煞秘录》和铁皮盒子,连滚带爬地继续向前跑!身后是那东西痛苦而愤怒的咆哮!
“我要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我不敢停,拼命向树林深处钻。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咆哮声渐渐远去,我才敢靠着一棵大树瘫坐下来,大口喘息,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低头看向手中,《镇煞秘录》的封皮上,不小心沾了几点那红色的粉末。粉末触及兽皮,竟然没有掉落,反而像是被吸收了一般,缓缓渗了进去,留下几个淡淡的红点。
我愣了一下,但现在没工夫细究。那东西只是暂时被击退,随时可能追上来。
我必须继续逃,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这落魂坡,比我想象的还要凶险万分。看似无害的,可能才是最致命的。而真正的生路,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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