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晨曦的微光刚刚刺破地平线的昏暗,一辆朴素却坚固的马车便已准备启程。
寒气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清冷。
苏晚棠最后检查了一遍行囊,正要将包袱系紧,指尖却触到了一丝异样的冰冷与粗糙。
她心中一凛,迅速解开包袱,那面被她视若珍宝的镇魂镜赫然躺在柔软的衣物中央,镜面之上,一道细如蛛丝的裂缝无声地蔓延开来。
更让她心惊的是,裂缝之中,竟沁出了一缕若有似无的青烟,如被囚禁的孤魂,挣扎着,却无法逸散。
“不好!”她低呼一声。
苏晚棠带着一丝颤抖与惊骇:“它……它没有彻底消散!它还留了一丝执念……它想说话!”
顾昭珩闻声,一步跨至她身边,深邃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缕微弱的青烟上,周身气压骤然降低。
没有片刻犹豫,苏晚棠抬起手,雪白的贝齿狠狠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精准地滴在了镇魂镜的裂缝之上。
血珠触及镜面,仿佛滚油落入沸水,那缕青烟猛地一颤,随即像是得到了某种滋养,开始剧烈地翻滚、凝聚。
烟雾之中,一个稚嫩、断续,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童声艰难地响起:
“灯……芯……跳……父……皇……救……”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哀求。
声音很轻,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顾昭珩的心上。
他瞳孔骤然紧缩,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
这声音……这独特的,每说两个字便会停顿一下的口癖……分明就是太子幼时才会有的习惯!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连一旁屏息凝神的阿檀和小六都感受到了那股从顾昭珩身上迸发出的、几乎要将人撕裂的暴怒与悲恸。
“‘心灯引’。”苏晚棠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的脸色比窗外的晨光还要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
她迅速从另一个暗袋中取出三枚古旧的铜钱,看也不看,便以那本诡异的遗录为阵心,双手翻飞,快如幻影,在狭小的车厢地板上布下了一个“天心引魂局”。
她将铜钱掷于阵中,口中念念有词。铜钱落地,六爻已定。
卦象一成,苏晚棠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六爻皆动,无一安宁,卦象赫然是——离火焚心!
“这不是寻常的魅术,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歹毒。”她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这是‘心灯引’,一种卦门邪教早已失传的禁术。它以卦门血脉为灯油,以活人神魂为灯芯,一旦点燃,神魂日夜受烈火焚心之苦,心志便会彻底被施术者操控,至死方休。”
苏晚棠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本摊开的遗录上。
在卦象成形的一刻,书页上竟也起了感应,隐约浮现出两个血色小字——“灯母”。
她的心头狠狠一震,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猜测疯狂地涌上心头。
她缓缓抬头,眼眸看向顾昭珩,一字一顿地说道,“灯油不是别人……是我。”
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灯油”了!
话音未落,马车猛地一个颠簸,似乎是驶上了崎岖不平的山路。
就在这剧烈的震动中,苏晚棠手中的遗录突然变得滚烫,仿佛一块被烧红的烙铁。
她惊呼一声,险些脱手。
定睛看去,书页上那行原本清晰无比的“赵王即帝星”,此刻竟被无数扭曲的血色纹路彻底覆盖。
血纹蠕动、交织,最终汇聚成一行崭新的、更加触目惊心的字迹:
“晚棠为引,帝星归位。”
嗡的一声,苏晚棠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猛地合上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切都通了。
赵王,或者说他背后那个布下这惊天大局的人,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杀了她。
杀了她,这“心灯”便再也点不燃了。
他们要她活着,要用她的血脉做油,用太子的残魂为芯,点燃那盏能操控人心、逆转天命的“心灯”,从而让赵王这颗虚假的“帝星”,真正地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她浑身发冷,仿佛坠入冰窟。
顾昭珩一直沉默着,他脸上的悲恸与暴怒已经尽数敛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忽然脱下身上那件绣着暗纹的玄色外袍,不发一言地裹在了苏晚棠颤抖的肩头。
温暖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沉静却暗藏风暴的眼眸。
“从现在起,”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一步不离我的视线。”
马车一路疾驰,越是临近京城,路上的气氛就越是紧张。
官道上往来巡查的兵甲骤然增多,一队队士兵手持长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与车辆,兵甲森严,杀气腾腾。
“王爷,姑娘,”小六从前方探路回来,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回报,“城门口的盘查异常严密,属下打探到,他们不查商旅,不问来路,只专门搜查车马上是否携带古籍、符纸一类的东西。”
这是在针对谁,不言而喻。
苏晚棠隔着车帘,听着外面兵甲走动的铿锵声,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赵王这是怕我把遗录带进京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盘?他越是怕什么,我偏要让他看见什么。”
她转头对阿檀吩咐道:“去,把我们准备的那个红绸木匣拿出来,将遗录……放进去,高高挂在车头。再贴上‘定王府采办’的封条,要多显眼就多显眼。”
顾昭珩闻言,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不怕他们直接动手抢?”
“抢了才好。”苏晚棠扬起唇角,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如同黑夜里最亮的星,“我早就把里面的内容换了。”
入城前的最后一处驿站,他们停下打尖歇脚。
马车刚刚停稳,一队盔明甲亮的禁军便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为首的校尉面色不善,直指挂在车头的那个扎眼的红绸木匣。
“奉赵王令,盘查过往可疑文书!打开此匣,以供查验!”
小六和王府护卫立刻上前,与禁军对峙起来,场面一触即发。
顾昭珩亲自下了马车,他甚至没有看那校尉一眼,只是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冰:“本王的东西,也容你来翻检?”
那校尉被他身上散发出的迫人威压震慑得心头一跳,一时僵立在原地,进退两难。
就在这僵持之间,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素手掀开。
苏晚棠款款而出,她先是冲着那校尉歉意地笑了笑,随即像是要去取那个木匣,却脚下一个“踉跄”,惊呼一声,手中的木匣直直地朝地上摔去。
“哎呀!”
“啪”的一声,木匣应声而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古籍秘本,更没有什么符咒法器,只有一沓沓记录着柴米油盐、布匹绸缎的寻常账册。
苏晚棠懊恼地一拍额头,语气里满是恰到好处的慌乱与自责:“瞧我这记性!拿错啦!这是给王府采办的账册,真正的采办清单还在后面那辆车上呢!”
那校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顾昭珩冰冷的注视下,他知道自己被耍了,却又抓不到任何把柄,只能悻悻地挥手,带着禁军灰溜溜地退去。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夜深人静,驿站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孤灯。
苏晚棠坐在镜前,缓缓拆解着自己那繁复的发髻。
当最后一根玉簪被抽出,她从盘绕的发丝深处,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卷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展开油纸,正是那本烫手的遗录。
她对着镜中自己的倒影,露出一抹清浅而自信的轻笑:“想骗过赵王那只老狐狸,就得先让他以为,我这颗棋子,还牢牢地攥在他的掌心。”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白日的紧张与算计,化作了梦魇的养料。
她仿佛又一次坠入了那片无边无际的血色灯海之中,每一盏灯里,都燃烧着太子痛苦的神魂。
但这一次,灯海的中央,不再空无一物。
一个身着宫装的蒙面女子背对着她,静静地伫立在万千灯火的中央,身姿窈窕,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熟悉。
仿佛感应到了苏晚棠的到来,那女子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面纱之下,是一张与苏晚棠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庞。
那双眼睛,像是淬了最毒的蛊,又像是藏着最深的怨,死死地盯着她。
女子的唇瓣轻启,吐出的声音空灵而怨毒,在整个梦境中回响:
“你逃不掉的,灯母……只能有一个。”
苏晚棠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窗外夜色正浓,可她的双眼却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灯母……只能有一个?
原来如此。
她不仅是棋子,还是祭品,更是……一个必须被取代的存在。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与杀意从心底最深处喷薄而出。
被动防守,永远只能任人宰割。
赵王,还有这个梦里的女人,他们将她视为猎物,那她就让他们看看,猎物……是如何反噬猎人的!
苏晚棠缓缓坐起身,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眸中寒光闪烁,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想让她死?想用她来铺就别人的帝王路?
那她就偏要走进这京城的漩涡中心,将这潭水彻底搅浑,把所有藏在暗处的鬼魅,都一个个揪到青天白日之下!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京城刑部门口,当值的小吏正昏昏欲睡,一声清脆的巨响猛地炸响在衙门门前,惊得他一个激灵,也惊动了整条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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