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县衙二堂的气氛比库房里的夜风还冷。
李狗蛋、阿宝以及参与昨晚行动的几个捕快垂手站着。
地上摊着那几张挣扎后留下的暗褐色羽毛、那串腥腻的铜钱,还有老钱根据众人描述勉强画出来的、丑得十分抽象的“怪鸟”图像。
顾盼生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听着老王捕快汇报昨晚的经过。
当听到“异鸟力大撞弯栏杆”、“拖网而逃”、“只捕获些许毛羽”时,他的眉头拧成了死结。
县令老爷坐在上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看看那几根羽毛,又看看那抽象画,最后目光落在李狗蛋身上。
“所以…折腾了一夜,伤亡没有,贼影都没看清,就拿了这几根鸟毛回来糊弄本官?”县令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赵员外家的库房,是被几只不知名的扁毛畜生搬空的?这说出去,有人信吗?”
李狗蛋心里叫苦,硬着头皮道:“回老爷,虽未擒获真凶,但足以证明非寻常人力所为。此鸟体型硕大,爪喙有力,且似乎有搜集闪亮物件的习性,与库房失窃情形完全吻合!只需张贴海捕文书…呃,海捕鸟文?悬赏此鸟线索,必……”
“够了!”县令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他的话:“海捕鸟文?亏你想得出,你是想让全清河县,乃至全府的人都看本官的笑话吗?”
堂内一片死寂。
李狗蛋的心沉了下去。
完了,这老家伙不信,或者说不愿意信。
他宁愿相信有一个神通广大的飞贼,也不愿接受这离奇的真相,因为前者虽然难抓,但至少显得正常,后者则显得他治理的县境妖孽横行…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快步进来禀报:“大人,赵员外府上的管家来了。”
县令脸色一变,狠狠瞪了李狗蛋一眼,仿佛在说“看你惹出的麻烦”,才整了整衣冠道:“快请。”
赵府管家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进来后先行礼,目光扫过地上的羽毛和铜钱,眼神微微一闪,却什么也没问。
“周管家,可是赵员外有什么吩咐?”县令语气客气了不少。
周管家微微躬身:“我家老爷听闻衙门各位差爷为我家案子辛苦奔波,甚至夜半设伏,十分感念。特命小人送来一点茶点钱,聊表谢意。”
说着,他身后一个小厮端上来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揭开一看,竟是白花花好几锭银子!看分量,至少五十两!
县令和众人都是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案子没破,反而先给赏钱?
李狗蛋心里更是警铃大作: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周管家继续道:“我家老爷还说了,库房失窃,虽是损失,但或许也是天意。既然贼人…或那‘异物’未能擒获,想必也是机缘未到。老爷不愿因此事劳烦衙门过甚,耗费太多人力物力。些许财物,丢了便丢了,只要诸位差爷尽力了,我家老爷便承了这个情。”
他这话说得漂亮,但潜台词谁都听得懂:这事到此为止,别再查了。赏钱是封口费,也是警告。
县令显然也听懂了,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又有些尴尬的表情,干笑道:“赵员外真是太客气了…这…这怎么好意思…本官定然……”
“老爷心意已决,还请县尊大人莫要推辞。”周管家打断他,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他又看向李狗蛋,笑容深了些许:“这位就是昨夜主持设伏的李小哥吧?果然年少有为,心思机敏。老爷特意吩咐,要多谢李小哥的‘别出心裁’。”
那“别出心裁”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李狗蛋后背发凉,只能挤出笑容:“不敢当,不敢当,分内之事,员外老爷太客气了。”
周管家点点头,不再多言,行礼告辞了。
堂内又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那盘银子放在那里,闪闪发光,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县令看着银子,脸色变幻,最终叹了口气,挥挥手:“既然赵员外都这么说了…那此案…暂且搁置,以‘疑遭怪异窃取’结案,卷宗封存。这些银子…参与昨夜行动的,每人赏二两,其余的入库。”
这显然是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处理掉。
捕快们面面相觑,没想到还能有赏钱,虽然案子破得稀里糊涂,但有钱拿总是好的,纷纷上前领赏道谢。
轮到李狗蛋时,县令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额外又多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给他:“李狗蛋,此次…也算你有所建言,虽未竟全功,但……这是赏你的。”
李狗蛋接过银子,感觉沉甸甸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钱,拿着实在烫手。
赵员外这一手,看似大方,实则狠辣。
他用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也坐实了“异鸟作案”这个荒唐结论,让衙门再也无法深入调查。
而自己这个提出“异鸟说”的人,则彻底被绑死在这个结论上,将来若再有反复,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谢老爷赏。”他低声应道,揣起了银子。
退堂后,李狗蛋闷闷不乐地往外走。
阿宝拿着二两银子,憨笑着琢磨去买什么好吃的。
胡言也分了一两(算是文书辛苦费),正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老钱跟上来,拍了拍李狗蛋的肩膀,低声道:“小子,别耷拉着脸了。这结果…不算坏。赵员外既然愿意用钱平事,说明他也不想闹大。你这关,算是过去了。以后机灵点,别再招惹那边就是了。”
李狗蛋苦笑着点点头,他知道老钱说的是实话,但心里那股憋屈和隐隐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他回到住处,看着那锭五两的雪花银,越看越觉得那银子上仿佛映着赵员外那双冰冷的眼睛。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李狗蛋可不是吃了亏往肚子里咽的人。赵员外越是想捂盖子,说明这库房失窃越有可能跟他自己有关!那“异鸟”说不定就是他搞出来的障眼法,或者他早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趁机甩锅!
虽然毫无证据,但这口气得出!
他眼珠一转,肚子里坏水又开始冒泡。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你不是要面子吗?老子就让你没面子!
接下来的几天,清河县的大街小巷,酒馆茶肆,开始流传起一些似真似假、香艳离奇的八卦消息。
消息源头不明,但传播速度极快。
版本一:赵员外库房其实是被家贼所盗,是其最宠爱的小妾与护院私通,里应外合,卷款私奔了!那怪鸟羽毛?那是小妾临走前故意留下的障眼法,因为她名字里带个“翎”字!
版本二:赵员外根本就没丢那么多钱!他是故意报假案,想讹诈衙门,或者想逃避朝廷即将加征的商税!那怪鸟?那是他派人从南洋买来的驯兽,专门用来演戏的!
版本三:(这个版本最离谱)赵员外库房里藏的不是金银,而是他贪污受贿的账本和与山匪往来书信!是被江湖义盗“一只燕”偷走,准备送往京城告御状了!那怪鸟?是“一只燕”留下的标记!
这些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细节丰富,香艳、阴谋、侠义元素齐全,极大地满足了市井小民的八卦心理,迅速压过了之前“衙门捉鸟”的笑谈,成为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
虽然没人敢公开说是赵员外,但“城南某巨富”、“与知府沾亲的阔佬”等标签,几乎是指着和尚骂秃子。
赵府的人很快听到了风声,气得暴跳如雷,却抓不到散布谣言的始作俑者。
李狗蛋深藏功与名,每天依旧在衙门里插科打诨,偶尔听着外面流传的关于赵员外的最新离谱八卦,心里暗爽。
这口气,总算顺了一点。
然而,他却低估了赵员外的心狠手辣。
这天傍晚,李狗蛋下值后,独自一人抄近路,晃悠着往回走,经过一条人烟稀少的暗巷时。
忽然,前后巷口被人堵住了。
四个穿着黑衣、手持短棍的彪形大汉,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眼神凶狠。
李狗蛋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
“几位大哥…有何贵干?”他一边慢慢后退,一边强笑着问道,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那锭五两的银子,必要时可以当买路钱。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汉子狞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棍子:“小子,有人让我们给你带个话。”
“什…什么话?”
“管好自己的嘴。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刀疤脸眼中凶光一闪:“下次打断的,就不只是腿了!”
话音未落,四人同时扑了上来,棍棒带着风声,狠狠砸向李狗蛋!
李狗蛋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救命啊!杀人了!”同时猛地将手里的银子砸向冲在最前面的刀疤脸,转身就想跑。
但那几人显然都是练家子,身手敏捷。刀疤脸侧头躲过银子,一步跨前,棍子已经带着恶风扫向李狗蛋的膝盖!
眼看就要骨断筋折!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
“艹你大爷!你敢动俺兄弟……”
如同半截黑塔般的阿宝,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手里抡着那根熟悉的粗木棍,像一头暴怒的熊罴,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猛冲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一脸惊慌的胡言:“有辱斯文!光天化…呃,月黑风高,竟敢行凶!”
原来胡言见李狗蛋迟迟未归,有些不放心,又不敢独自寻找,便拉上了正准备去吃饭的阿宝一路寻来,正好撞见!
阿宝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
他那根沉重的木棍抡起来,根本没人敢硬接。
一个黑衣汉子试图格挡,手里的短棍直接被砸飞,虎口崩裂,惨叫着后退。
刀疤脸见势不妙,骂了一句:“玛的!走!”
四人不敢恋战,虚晃几下,狼狈地窜入另一条小巷,消失不见了。
阿宝还想追,被李狗蛋叫住了:“别追了!穷寇莫追!”
他扶着墙,腿肚子还在打颤,后背全是冷汗。
胡言跑过来,紧张地问:“狗蛋,你没事吧?那些人是谁?”
李狗蛋喘着粗气,看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
“还能有谁?”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赵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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