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宣政殿偏殿。
此处虽非大朝会的正殿,但此刻的气氛却比任何朝会都要凝重。
烛火通明,映照着殿内每一张或肃穆、或惶恐、或阴沉的脸。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珠旒后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唯有目光如深潭,扫视着殿下的众人。
左侧,是以左都御史周懋功为首,身后站着肩头带伤、官袍破损却脊梁挺直的李狗蛋,以及被两名禁军看守、面如死灰的刘能。
右侧,则是神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福王,他身后站着几位显然是依附于他的官员。
殿内还肃立着几位内阁阁老、大理寺卿、刑部尚书等重臣,他们是奉旨前来参与会审的。
太后宫中的苏公公,也垂手静立在皇帝龙椅侧后方不远处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皇兄,”福王率先开口,语气轻松,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家宴,“深夜劳您与诸位大人齐聚于此,实乃臣弟之过。只是有人构陷臣弟与二十三年前的边关旧案有关,臣弟不得不来,求皇兄还臣弟一个清白。”
皇帝没有说话,目光转向周懋功和李狗蛋。
周懋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奏道:“陛下!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懋功,携边关效力、现任青州团练副使李狗蛋,弹劾福王勾结户部侍郎刘能等,于二十三年前玉门关军械掉包案中,通敌叛国,致使边关危急,忠良殉国!现有当年案犯遗留之秘账副本为证,其上代号‘槐主’,经查与福王别号‘槐安居士’及别院‘槐园’吻合,往来记录、军械数量、流向关外部落,皆记录在案,铁证如山!”
他将那叠绢帛账册高高举起,由内侍接过,呈递御前。
皇帝缓缓翻阅着账册,殿内静得只能听到烛火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刘能已经抖如筛糠,几乎站立不住。
良久,皇帝合上账册,声音听不出情绪:“福王,你有何话说?”
福王微微一笑,从容不迫:“皇上明鉴。此账册来历不明,字迹可以模仿,内容可以伪造。仅凭一个莫名其妙的‘槐主’代号,便要定臣这亲王之罪,岂非儿戏?更何况,”他目光转向李狗蛋,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献上此‘证据’之人,乃一市井之徒,其父李铁柱,当年不过是玉门关一逃兵,记录在案,早已‘殉国’。如今其子不知从何处伪造此物,攀诬亲王,其心可诛!依臣看,此子与那周懋功,分明是勾结串联,意图搅乱朝纲!”
他颠倒黑白,反咬一口,直接将李狗蛋之父定为“逃兵”,将李狗蛋和周懋功打成“勾结”。
“你放屁!”李狗蛋再也忍不住,梗着脖子吼道,市井俚语脱口而出,引得几位老臣直皱眉头,“我爹李铁柱是斥候队正!是奉命潜伏的暗桩!是为保护这证据才被迫隐姓埋名!他不是逃兵!他是英雄!”
“放肆!金殿之上,岂容你咆哮!”福王厉声呵斥。
“福王殿下,”周懋功立刻接过话头,声音沉稳有力,“李铁柱是否逃兵,兵部旧档一查便知。至于李狗蛋人品,前青州知府赵秉严赵大人,以自身清誉担保,并早已暗中调查王爷与刘能之不法,其亲笔密信在此!”他又呈上赵秉严的信。
福王眼神微冷,但依旧镇定:“赵秉严?此人远在青州,道听途说,其言岂可尽信?或许他亦是受人蒙蔽,或是……别有用心。”
眼看又要陷入僵局,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回李狗蛋身上:“李狗蛋,你口口声声说你父是忠良,除了这账册,可还有旁证?”
李狗蛋心一横,将怀中那机关盒也掏了出来,高举过头:“陛下!此物乃家父拼死带回之物,与账册同源!其上秘纹,西域楼兰故地商队可证,关乎军械锻造之术!盒内更有皇宫秘阁丙字库第七柜第一格之钥匙及编号!内有先父战友、边军老帅留存之后手证据,与账册相互印证!草民……微臣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机关盒的出现,尤其是提及“皇宫秘阁丙七库”,让福王的脸色终于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苏公公在阴影中,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皇帝看了一眼苏公公,苏公公微微躬身,表示确有其事。
“哦?”皇帝似乎来了兴趣,“呈上来。”
内侍将机关盒呈上。
皇帝把玩着那冰冷的盒子,看着上面神秘的纹路,又看了看李狗蛋手中那把造型古怪的黑色钥匙。
“你说,这盒子与那丙七库内的证据有关?”皇帝问。
“是!编号‘甲三、丙七、庚一’刻于盒内,丙七库内取得之金属方盒,正是用此钥匙打开,方得账册!”李狗蛋大声回答,逻辑清晰。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对苏公道:“去,将丙七库第一格旁边,第二格内存放的那份,关于玉门关斥候队正李铁柱之功过评述的密档,取来。”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福王都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原来皇帝早就知道!
他不仅知道丙七库有证据,甚至旁边就放着关于李铁柱的评定!
苏公公领命而去,很快返回,手中捧着一份颜色更显陈旧的卷宗。
皇帝接过,缓缓展开,看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李狗蛋:“李铁柱……确为玉门关斥候队正,奉命潜伏,夺回证据,功勋卓着。其‘逃兵’之记录,乃当时边军主帅为保其性命,不得已而为之。此事,朕与太后,早已知晓。”
真相大白!李狗蛋父亲的名誉,在这一刻被最高统治者亲口洗刷!
李狗蛋眼眶一热,重重叩首:“陛下明察!臣父……可以瞑目了!”
福王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他没想到皇帝竟然早就掌握了关键信息,一直在冷眼旁观!
皇帝的目光转向福王,变得冰冷无比:“皇叔,你还有何话说?”
铁证如山,皇帝亲口证实,一切狡辩都已苍白无力。
殿内重臣们看向福王的眼神,也充满了震惊与鄙夷。
福王脸上的从容终于彻底消失,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大势已去,但眼中仍有一丝不甘和疯狂。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怨毒:
“成王败寇,有何可说?!这天下,本就不该……”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龙案,声如雷霆,打断了他的话,“福王勾结朝臣,侵吞军械,意图谋反,且通敌叛国,陷害忠良,罪证确凿,天地不容!褫夺亲王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天牢,听后发落!刘能等一干党羽,一并拿下,严惩不贷!”
禁军轰然应诺,上前将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刘能架起,又将不再挣扎、只是冷笑不止的福王押了下去。
喧嚣落定,忠奸已辨。
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跪伏在地的李狗蛋身上,语气缓和了许多:“李狗蛋。”
“微臣在!”
“你父忠烈,你亦忠勇可嘉,不畏强权,揭开多年沉冤。更难得的是,保有市井本色,机变百出。朕,心甚慰。”
“即日起,擢升李狗蛋为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正六品),赐金百两,帛十匹。其随从阿宝、周墩子、孙小猴、胡言等,各有封赏。另,追封其父李铁柱为昭信校尉,以示旌表。”
“臣……谢主隆恩!”李狗蛋声音哽咽,这一次,是真心实意地叩拜下去。
他知道,父亲和那些边军兄弟的血,没有白流。
他这条从市井挣扎出来的命,也终于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搏出了一片青天!
福王与刘能的倒台,如同一场飓风,席卷了整个京城官场。
在清算福王余党、肃清流毒的同时,一些被其势力压制的旧案,也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左都御史周懋功并未忘记那位因仗义执言而被构陷、身陷囹圄的张浚御史。
在皇帝下旨彻查福王党羽的第二天,周懋功便亲自调阅案卷,为张浚平反。
证据确凿,当初弹劾张浚的罪名均属子虚乌有,乃刘能授意所为。
张浚得以官复原职,走出诏狱那日,虽形容憔悴,但目光依旧清澈坚定。
他第一时间找到李狗蛋,深深一揖:“李大人,若非你不畏强权,坚持追查,扳倒奸佞,张某此生恐怕再无重见天日之时。大恩不言谢!”
李狗蛋赶紧扶住他,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腔调:“张大人客气了,咱们这叫……嗯,同仇敌忾!您当初不也帮过俺嘛!”他心里清楚,张浚是难得的清官,其安危关乎朝堂正气。
与此同时,那批由李狗蛋千辛万苦从青州押解进京的重要囚犯,也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审理。
之前,此案一直被刘能借故拖延、压制动用。
如今,在三法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联合审讯下,结合从福王府邸及刘能家中搜出的密信、账目,囚犯们的身份和证词发挥了关键作用。
他们之中,有知晓福王与青州地方官员勾结、私下冶炼劣质军械的工匠;有被迫为福王党羽运送特殊矿石的漕帮小头目;甚至还有一两名,是当年参与过玉门关军械转运、侥幸存活下来却被长期灭口的边缘知情人。
这些人的证言,与李狗蛋提供的账册、赵秉严的密信、以及皇宫秘阁中的旧档相互印证,形成了一条完美闭合的证据链,使得福王、刘能等人的罪行更加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案件审理完毕后,这些囚犯根据其参与程度和立功表现,得到了相应的处理。
有罪者依法惩处,被胁迫、罪行轻微或有立功表现者,则得以从轻发落,甚至重获自由。
朝廷也借此机会,对青州及相关的军械制造、运输环节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整顿。
处理完这一切,李狗蛋才感觉京城之事,真正告一段落。
他去了趟张御史府上喝酒,也托孙小猴给那些得以重见天日的、曾经的囚犯家中,送去了些许银钱,算是了解了一段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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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完,明日李狗蛋将进入全新官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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