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香的轻烟从鎏金炉口缓缓溢出,缠上博古架上那卷泛黄的《茶经》,与陈年龙井的醇厚香气交织在一起。
窗外蝉鸣声声入耳,但此时却觉空气里都裹着几分凝滞。
慕知柔垂眸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清晰地撞进萧珩耳中。
萧珩僵坐在椅上,指尖捏着的青瓷杯微微发颤,温热的茶汤晃出杯沿,溅在墨绿锦袍上留下水痕也浑然不觉。
他望着慕知柔那双熟悉的桃花眼,眼底满是震惊,连窗外的蝉鸣都似瞬间远去。
唯有她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将过往与慕承瑾相处的点滴一一推翻,让清雅的茗芝雅阁,竟莫名生出几分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重。
“我更不能让外人看慕家的笑话!所以那天起,我就决定女扮男装,以兄长的身份撑起这个家。只是毕竟男女身形有别……”慕知柔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萧珩。
比腕间所缠珍珠串还要莹白几分的皓腕抬起,露在广袖之外,玉指轻捻面纱系带。
随着轻纱缓缓滑落,如琢玉的精致下颌线,泛着薄红的天鹅般修长的脖颈,还有那饱满红润得似含朝露的樱唇,都毫无保留地现在了萧珩面前,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三年后,”清甜的声音清润如浸过泉的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唇瓣轻启吐出后半句,
“我便在上巳茶会上宣告:今后慕东家承瑾,仅在每年上巳与中秋于茶肆露面侍茶,其余时日,慕茗茶肆大小事宜,皆由我全权打理。”
萧珩听得心头一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么,当年慕茗茶肆失火后没几日,带领一众家丁当街施粥的白衣少年,也是你?”
慕知柔颔首,眼底闪过一丝苦涩:“是我。那时茶肆刚遭大火,人心惶惶,我只能扮成兄长的模样,让大家安心。”
“那……赵府那夜的黑衣人?” 萧珩猛地站起身,目光死死盯着慕知柔的左腕。
他记得很清楚,那晚因为他挡箭,慕承瑾左腕留有一道浅疤。
而先前那次慕家施粥时,无意间的确见到过慕知柔腕上的疤痕,当时确曾心下起疑,但许是他私心不愿相信慕承瑾就是慕知柔,所以一直不曾往深下去探想。
此刻,慕知柔的左腕虽被衣袖遮住,可萧珩却莫名笃定:
“那为我挡箭,后来与我品茶饮酒、谈天说地的人……也……从来都不是令兄,都是你?”
这句话问出口时,萧珩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他想起当年施粥棚外的惊鸿一瞥的少年,想起为自己挡箭时身手利落的黑衣人,想起品茶饮酒时相谈甚欢的贤弟,想起大理寺狱里不卑不亢机智破案的沉着女子……原来从始至终,都是眼前这一女子。
慕知柔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饱满的樱唇抿成一条直线:
“是我。那晚去赵府报复。后来与还是大理寺卿的萧大人的您相处,也是真心觉得,您是值得相交之人,只是身份所限,没能坦诚相告,还望皇子恕罪。”
“那皇家斗茶会上夺魁的……也是你?”
萧珩僵在原地,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震惊、错愕,还有他更加清晰的内心悸动。
他从未想过,那个与自己惺惺相惜、让他心生欣赏的慕承瑾,竟就是眼前这个坚韧果敢的女子。
她为了家族扛起重担,为了保护他奋不顾身,这份勇气与情义,让他如何能不动心?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雅阁内的零陵香依旧清雅,可空气中的氛围,却早已不同。
萧珩看着慕知柔那双清澈的桃花眼,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慕知柔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沉默在茗芝雅阁内蔓延了许久,萧珩猛地攥紧拳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知柔!你可知你在做什么?皇家斗茶会虽多是男子参与,但你以慕知柔的女儿身身份也完全有资格代表茶肆与会啊!凭你的茶艺,夺魁也并非难事,为何偏偏要女扮男装?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一旦暴露,慕家百余口人都要跟着你遭殃,是要灭九族的!”
他起身走到慕知柔面前,眼底满是焦急与后怕,墨绿色袍角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却吹不散室内的沉重。
慕知柔缓缓抬眼,桃花眼底蓄着水汽,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皇子您以为……我愿意吗?八年前,我父亲正是在皇家斗茶会上,侍茶九霄叠翠而夺魁,却在短短三天后,慕家茶肆就遭了邪火,父亲葬身火海,哥哥也成了如今这副活死人模样。”
她指尖死死攥着裙摆,水蓝色的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那场火来得太蹊跷,我始终觉得,是父亲在斗茶会上露了什么,或是碍了某些人的眼,才引来这场灾祸。”
“这些年,我扮成哥哥的模样,不仅是为了撑起慕家,更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茗计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