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内的暖甜异香仿佛骤然凝固,沉甸甸地压在每一次呼吸之间,连鎏金香炉口逸出的青烟都滞涩不前。
慕知柔那句关于慕家邪火的质问如同淬冰的利刃,猛地劈开了殿内虚伪的平静,令蓉妃抚弄御猫的纤指骤然收紧,引得圆圆不满地“喵呜”一声,那双妩媚丹凤眼中瞬间掠过的惊悸与狠厉,在晃动的烛影下无所遁形。
蓉妃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眼神闪烁,似乎极其不愿触及这个话题。
她沉默了良久。
久到慕知柔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蓉妃却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
“慕家……慕茗茶肆……”
烛光摇曳,映照在蓉妃十指丹蔻的玉手之上,所戴的一双金镶宝石护甲更是熠熠生辉。宝石切面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芒,
,稳稳抚上慕知柔仍在微微发抖的手。
“慕氏……并非普通商贾。实则是南疆艾氏最忠诚的旁支——慕容氏的一脉。千余年来,慕容氏与艾氏荣辱与共,相互扶持,是唯一有资格与艾氏通婚的氏族。”
慕容氏!慕知柔心中剧震!
蓉妃继续道:“几百年前,南疆大祭司曾预言,数百年后,南疆将出一位身负异象的圣女,将统一天下,带领南疆走向前所未有的繁荣。为此,大约两百年前,慕容氏的一支,也就是你养父慕正清这一支的先祖,奉命离开南疆,潜入大亓,以茶商身份隐匿下来,建立基业,只为有朝一日能里应外合,迎接圣女,光复南疆。”
“所以,”慕知柔的声音冰冷,“慕家,其实就是南疆安插在大亓的棋子。那我的生父……?”
她脑海中猛地闪过萧珩曾说过的那张在御书房看到的男子画像,以及皇帝曾经那句意味深长的问话。一个大胆到令人恐惧的猜想浮上心头。
她猛地抬头,直视着蓉妃,一字一顿地问:“我的生父,是慕容瑛?”
蓉妃浑身猛地一颤,霍然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知道他?!谁告诉你的?!”她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
慕知柔冷静地回视着她:“这八年来,我一直在探查慕家邪火的真相。至于为何知晓他……”她将萧珩在御书房的见闻,以及皇帝试探“慕承瑾”是否与南疆慕容氏有交情的话,简要说出。
“他……呵呵!……他竟还念着?真是……好一个痴情种!” 蓉妃身形微微一滞,似是听到了天下最荒谬的笑话,失神般轻轻摇头,声音低哑。
话音未落,她脸上骤然涌现一股无法遏制的、近乎扭曲的嘲讽与愤恨,那神情尖锐得几乎能刺伤人。
紧接着,她竟仰首爆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大笑,那笑声在空旷殿宇中回荡,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暖意,唯有眼角迸出的泪珠,泄露了她心底真正的狂澜。
慕知柔怔怔地望着眼前状若疯魔的女人,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那笑声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胆寒。
恐怖至极。
半晌,笑声停止了,殿内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蓉妃挺直的脊背仿佛骤然失去了支撑,微微佝偻下来,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指尖都透着一股颓然的灰败,声音沙哑而疲惫:
“罢了……你既已查到这一步,步步紧逼……”她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慕知柔,终于艰难地承认:“不错,你们的生父,正是慕容瑛。他是我的表哥,我们自幼一同长大,形影不离,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是自打娘胎里就有了婚约的。”
一层朦胧的水光迅速氤氲了她那双妩媚的眸子,眼底翻涌着对逝去岁月刻骨铭心的追忆与无法磨灭的痛苦。
蓉妃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喉间的哽咽,再开口时,语气中带上了尖锐的讽刺与难以掩饰的恨意:“而大亓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裴衍……他疯狂爱慕着慕容瑛!”
蓉妃无视慕知柔惊呆的表情,兀自沉沉道来:
“那时……裴衍尚为东宫太子,奉旨南下巡视江南。我南疆安插的密探得此消息,便定下一计,欲遣一位绝世佳人近其身,令其被纳入太子府,以期将来成为我南疆的关键棋子。此任务,便由我与阿瑛负责执行。”
蓉妃眸光幽深,陷入回忆,“岂料,我们接连设下数次‘偶遇’,那裴衍竟全然不为所动,俨然一副不近女色的端方君子模样。为此,我们不惜数次更换风格迥异的绝色女子,却始终……未能得手。”
“春末夏初,烟雨朦胧,他微服而行,到了湖州地界。人人都知湖州顾渚紫笋乃茶中绝品,他素来雅好此道,便去了当地最有名的茶山——忘归崖。”
“那日崖顶云雾缭绕,新茶初绽,他正凭栏远眺,品着山民奉上的新茶,却听得一阵迥异于中原曲调的清越悠扬笛声,自云雾深处传来。那笛声,空灵如山间清泉,又带着几分南疆密林特有的神秘与野性,似是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心魄。”
“他循声而去,穿过一片碧绿的茶园,在崖边一株虬曲的古松下,见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了一生的人。”
蓉妃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当年的场景。
“慕容瑛……他就那样随意地坐在松下青石上,一袭南疆特有的月白苎麻长衫,衣襟和袖口绣着繁复的银色蔓草纹,墨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发丝被山风拂动,更衬得他侧脸线条清俊绝伦,宛如谪仙。他手持一管紫竹笛,笛尾坠着一颗润泽的青玉铃铛,随着吹奏微微晃动。”
“最特别的,是他那双眼睛……抬起望向裴衍时,眼瞳颜色竟比常人略浅,在氤氲的水汽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蕴藏着整个南疆的云雾与秘密,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通透与疏离。”
“裴衍当时就愣在了那里。他身为太子,见过的俊杰才子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这般气质的人物,既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又有来自异域的那引人探究的神秘风情。”
蓉妃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其实当时他并不是望向裴衍,而是在寻我,我当时正隐身裴衍其后。眼看我即将暴露,阿瑛才吹笛警示,不想……这却彻底改变了我与他二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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