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香清冽微甘的气息在慕府前厅的梁柱间悠然盘旋,与窗外渗入的晨光交织,紫檀木博古架上陈列的古朴茶器与素雅赏石透着岁月摩挲出的温润光泽。
一袭月白长衫的“慕承瑾”执壶为席蓉烟斟茶,宽袖拂过冰裂纹青瓷盏沿,动作行云流水,似不经意间谈及茶马交易,温润的桃花眼眸深处,锐光如探针般锁住席蓉烟每一丝细微的神态变化。
慕知柔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席蓉烟的反应。
席蓉烟闻言,脸上闪过的却是一丝真实的茫然,巧笑倩兮:“侯爷说笑了,蓉烟一介女流,只管经营茶坊些许琐事,哪懂得朝堂上茶马交易这等大事?不过是听凭义父……哦,是听凭朝廷安排罢了。”
她的反应自然,并不似作伪,看来魏嵩并未将茶马交易的核心机密透露给这个义女。
慕知柔心中了然。却看到香兰姨暗中递过来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眼神。
桃花眼顾盼生辉会意一笑,对席蓉烟温言道:“席东家难得来一趟,府中后院有几株晚桂开得正好,香气清幽,不如移步一观?也好让承瑾略尽地主之谊。”
听闻“慕承瑾”提出单独邀约。席蓉烟心中大喜,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机会,立刻娇羞应允:“侯爷相邀,蓉烟荣幸之至。”
慕知柔随即又对柳氏和燕嬷嬷道:“母亲想必也乏了,不如回房歇息。至于这位嬷嬷……”他看向燕嬷嬷,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就请在厅中稍候,我与席东家去去便回。”
这是要将燕嬷嬷与席蓉烟分开!
席蓉烟与燕嬷嬷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燕嬷嬷微微颔首。席蓉烟便笑道:“燕嬷嬷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在此等候吧。”
柳氏也顺势起身,揉了揉额角:“也好,我确是有些乏了。香兰,你替我好好招呼燕嬷嬷。” 说罢,便由丫鬟扶着离开了正厅。
一时间,正厅内只剩下香兰姨和看似恭顺的燕嬷嬷。
香兰姨脸上立刻堆起标准的热情笑容,上前拉住燕嬷嬷的手,亲热地唠起了家常:“这位老姐姐看着面善,不知是哪里人士?今年贵庚啊?跟着席东家有些年头了吧?”
燕嬷嬷低眉顺眼,声音沙哑地回道:“老身是徽州人,虚度四十春秋了。蒙东家不弃,跟在身边伺候已有十年。”
“十年啊!那可是老人儿了!”香兰姨嘴上奉承着,心中却飞速盘算,可那股熟悉感却挥之不去。
聊了片刻,燕嬷嬷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起身道:“慕家姑姑您有所不知,我家主子自幼娇生惯养,身边离不得人老身伺候。这单独与侯爷游园,老身实在放心不下,可否请行个方便,引老身去寻我家主子?老身就在不远处守着便好。”
香兰姨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哎哟,老姐姐真是忠心可嘉!好好好,我这就带您过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同时极其隐蔽地给侍立在一旁的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左手在抬起整理自己衣领时,看似随意地在左领口处做了一个极快的手势。
那丫鬟会意,垂首疾步跟上。
慕宅乃累世经营的百年家业,一砖一瓦皆蕴藏着深厚的底蕴与不凡的品味。从正厅通往后院的连廊曲折蜿蜒,移步换景,两侧点缀着形态奇崛的太湖石,一池碧水依偎其畔,清澈见底。廊外花木扶疏,秀色葱茏,引得蜂蝶翩跹起舞,静谧又生动。
几人行至一处临水而建的水榭门前,朱漆雕花的门扉虚掩,隐约透出内里清雅陈设的一角。小丫鬟却故意落后半步,“哎呀”一声,假装被一只突然飞过的蛾子惊吓,脚下“不慎”一滑,整个人就朝着燕嬷嬷的后背扑了过去。
事发突然,燕嬷嬷虽年纪不小,反应却极为敏捷,下意识就回身闪躲。但那丫鬟的手已经“慌乱”地抓住了她的后衣领,顺势向下一拉!
“刺啦——”一声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燕嬷嬷颈后一大片皮肤暴露出来!虽然她立刻惊怒交加地猛地拉起了衣领,转过身厉声呵斥:“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但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香兰姨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在燕嬷嬷左后颈发际线下方,有一道寸许长、颜色略浅的陈旧疤痕!那疤痕的形状……她绝不会认错!
香兰姨心中巨震,面上却立刻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赶紧上前一把推开那“惹祸”的丫鬟,连声向燕嬷嬷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老姐姐受惊了!这死丫头,笨手笨脚的,回头我定好好教训她!”
她一边骂,一边仔细打量着燕嬷嬷强作镇定却难掩一丝慌乱的脸。
燕嬷嬷紧紧捂着后颈,眼神闪烁,不敢与香兰姨对视,只是僵硬地说道:“没、没事……快带我去寻主子吧。”
香兰姨连连称是,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慕府后院的凉亭名为欣蓉轩,四周花木扶疏,夏意微澜。
石桌上,素雅的青瓷茶具摆放整齐。慕知柔屏息凝神,悬壶高冲,水流如练,注入茶盏,动作潇洒流畅,是男子侍茶的英爽气度,尽现茶博侯俊逸风范。
茶香袅袅升起,氤氲在二人之间。
席蓉烟端坐在对面,脸上带着娇羞欣喜的笑容,目光几乎黏在“慕承瑾”身上。然而,经历了上次泛舟的失态,她心中也多了一份谨慎。喜悦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慕侯爷茶艺超群,每次观赏都令人心旷神怡。”席蓉烟声音柔媚,说话间,她的右手看似随意地轻轻抚过左手腕上戴着的一个造型奇特的银镯。
银镯雕饰着繁复的虫鸟图样,中央一颗深紫色宝石幽光流转。日光洒落之际,宝石深处便泛起一层奇异的光华,如呼吸般暗自脉动。
而慕知柔不知道的是,这便是席蓉烟暗中催动牝思蛊的媒介。
按照常理,中蛊者在此刻应会眼神出现片刻的迷离,对她的话语表现出超乎寻常的顺从甚至痴迷。
然而,对面的“慕承瑾”只是抬眼对她温和一笑,眼神清澈依旧,手下分茶的动作未有丝毫迟滞,语气也是正常的客气:“席东家过奖了,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他甚至还自然地接过话头,“倒是席东家经营茶坊,事务繁忙,今日能拨冗前来,承瑾深感荣幸。”
席蓉烟抚着银镯的手指微微一僵,心底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没有反应!他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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