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蓉烟迎着萧珩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
反而慵懒地回身,继续斜倚在茶台边,指尖绕着帕子上的流苏,轻摇团扇,笑容依旧。
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萧大人,在这信安城,官员们最常去的茶肆,难道你不知道是哪吗?”她轻轻摇头,佯装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忌惮,“我又何止只知道这等秘辛。”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萧珩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鸿胪寺少卿胡文轩……这个官职不高不低,却掌管着外邦朝贡事宜,确实有接触南疆贡品的便利。
指尖在冰冷的茶杯壁上缓缓摩挲,萧珩的眼神锐利如刀,心中已然将“胡文轩”这个名字,牢牢刻在了追查名单之中。
芸阁雅室内,空气似冷凝般窒冽。
萧珩的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牢牢钉在席蓉烟的脸上。
他锐利的审视,几乎要将她精心描画的假面刺穿。
在冰冷的茶杯壁上摩挲的指尖停止了动作,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只等一个破绽。
席蓉烟却浑不在意,甚至在这种迫人的压力下,她唇角肆意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
她知道,这条胡文轩的线索,像一块沾血的肉,精准地抛向了这头敏锐的孤狼。
他必然会追查下去,而这潭水,只会越搅越浑。
“时辰不早了,”席蓉烟忽然起身,动作优雅地拂了拂裙裾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脸上那算计的幽暗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慵懒笑容,带着点亲昵,声音也刻意拔高了几分,清亮得足以穿透芸阁雅室的门扉,飘向对廊。
“萧大人公务繁忙,蓉烟就不多叨扰了。今日相谈甚欢,改日若大人得空,可再来我御轩茶坊继续品茗畅谈。新到的江南云锦,想必大人也会喜欢。”
她一边说着,一边莲步轻移,款款走向门口。
燕嬷嬷早已眼明手快地拉开了门。
萧珩端坐不动,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她刻意转变的姿态和拔高的声调。
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对廊,慕知柔!
席蓉烟在门口站定,回眸一笑,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
她微微侧身,靠近萧珩一步,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
这个角度,从对廊兰台雅室半开的门缝望过来,恰好能看到她呈现出姿态亲昵地倾身对着萧珩说话。
“萧大人,”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说道,脸上却依旧挂着明媚的笑容,仿佛在说什么私密体己话,“南疆的‘土产’……可不止胡文轩一处有门路。大人若想查个水落石出,不妨……再来找我。”
紧接着,她再次提高音量,带着几分娇嗔:“回头我再备上几样精致小点,我们……共进晚膳,慢慢聊。”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尾音拖长,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亲昵。
话音未落,她手中那方绣着缠枝木槿花的丝帕,仿佛不经意地轻轻拂过萧珩的肩头,拂去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那动作轻柔,带着点熟稔的意味。
做完这一切,席蓉烟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对着萧珩盈盈一拜,眼角的余光却精准地捕捉到对廊门缝后那一闪而过的紫色裙裾衣角。
席蓉烟心中的冷笑更甚:慕知柔,你可要好好看清楚,听清楚!
“萧大人,留步。”席蓉烟最后娇声说了一句,这才摇着团扇,带着燕嬷嬷,袅袅婷婷地转身离去,留下一抹风情万种的红艳背影和残存在空气中的奇异幽香。
萧珩对席蓉烟离去的背影置若罔闻,而是目光如炬,径直穿透回廊,落向对面兰台雅室那扇半开的雕花窗棂。
猝不及防间,竟真撞进了一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眸子里。
眸光清澈,仿佛映着初春的湖水。
萧珩心头猛地一跳,无端乱了方寸。
方才席蓉烟刻意敞着门扉,做出那番亲昵姿态与他攀谈,此刻竟似成了烙铁,烫得他几乎想立刻冲过去,向那窗后的人儿剖白——他萧珩行得正坐得直,不过是在查案!
可……解释什么?他暗自苦笑。
查案自是光明磊落,可为何胸腔里这颗心,擂鼓般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慕知柔此刻正隔着回廊望来。
萧珩被她清凌凌的目光一烫,竟有些招架不住,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开去。
慌乱之下,他随手抄起茶台上的茶盏,仰头便灌了一口——
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瞬间直冲肺腑!
糟了!
他忘了这茶早已冷透多时。
凉意激得他胃里一阵抽痛,忍不住以手紧捂,宽阔却瘦削的双肩微微颤抖。
而对廊雅室内,慕知柔眸中方才那一瞬的错愕早已褪尽。
取而代之的,是愈加的疏离与冰寒。
她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望向对面,绽开一个明媚如三月暖阳的笑靥,执盏轻啜,言笑晏晏。
萧珩的目光这才恍然移向她的对面——雍王裴昱。
丰神俊朗,气度尊贵的裴昱,此刻正含笑与慕知柔温柔低语。
两人相对而坐,一个清丽绝俗,一个温润如玉,言笑间竟是说不出的和谐般配,宛如一双画中璧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窒闷感猛地攥紧了心脏。
萧珩剑眉紧锁,掩口轻咳,再次抬手死死按住胸口,试图压下那翻涌的不适。
等等!……这锥心刺骨般的疼痛来源……?
似乎……好像……貌似……是比脾胃高了些的位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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