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之外陡起的这一声尖利信烟鸣,初如孤鹤哀唳穿云,转瞬又似猛虎怒啸震谷,在场众人竟感其声贯透了厚重石壁,清晰彻入耳膜。
昏暗牢中,先前此起彼伏的咳声与铁链擦响骤然凝止。
眼前或惊愕满眸,抬手按耳以辨虚实;或霍然起身,指扣铁栏探首寻源。
满牢诸人尽皆怔立,寒意暗生,无人能解此诡秘。
萧文烁却猛地身体一僵,随即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深深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缓缓放松了下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有释然,有欣慰,也有决绝。
他抬起头,看着王焕宥,声音突然变得平静而清冷,甚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王大人,不必再刑讯了。无论那谶纬诗一事是否为萧府所为,都由萧府一力承担。但此事……与萧府无关之人,不应牵扯其中,还望大人能够网开一面……也为自己,留条后路!”
此话一出,不仅王焕宥愣住了,连隔壁牢房的萧珩也是满脸惊愕。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萧文烁嘶哑的声音便缓缓接着说道,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般在牢房中炸开:
“珩儿他…… 并非是我萧府血脉,他与萧家,没有任何关系!那么此事……无论是否与我萧府干系,都与他无关,还望大人放他离开。”
与此同时,在满是臊臭和霉味的女眷牢房里,郑氏骤然收了先前的局促,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拢发敛容,面色一瞬凝如寒玉。
她端起世家主母的规整体态,拂了拂囚衣上的尘污,对着皇宫所在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叩下一个长拜,额角抵在冰冷潮湿的青砖上,久久未起。
“父亲!您说什么?” 萧珩如遭雷击,踉踉跄跄跪在牢房铁栏前,似是用尽全力想再离老父亲靠近几寸许,身体剧颤,满眼的不敢置信。
“您……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我是您的儿子啊!您莫不是……是被打糊涂了?”
牢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萧文烁,连狱卒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王焕宥皱紧了眉头,疑惑地打量着萧文烁,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但事已至此,萧氏怎么可能再翻起什么浪花呢!
王焕宥嘴角勾着抹讥诮,语气里满是阴阳怪气,却偏不置可否,只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字字如刀:
“便是萧珩非你萧氏骨血,可他在你萧府吃了数年俸禄、受了数载教养,如今谶纬之诗祸及朝堂,他怎容脱身?除非 —— 你肯道出他生身父母的名姓来……”
“传皇后娘娘口谕!——”一道悠尖的声音,在刑部大牢的廊道里突兀地响起,斩断了王焕宥对萧文烁的质问。
紧接着,廊道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身着暗纹蟒缎的白面太监匆匆而来。
王焕宥循声望去,不禁心下一震。
一道青色身影踏过泥泞,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在死寂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严维明行至面前,却客客气气对着王焕宥微微躬身,但声音透着威慑:“王大人,咱家奉皇后娘娘旨意前来,还请大人接旨。”
王焕宥心中一凛,连忙整理了一下官袍,快步走上前。
严维明手持拂尘,眼神锐利。他走到牢房中央,从袖中取出一枚雕刻着凤纹的玉牌,高举过头顶,清了清嗓,声音朗朗破开牢中滞闷:
“皇后口谕 ——”
四字落地,满牢皆静,连墙角缩着的狱卒都屏住了呼吸。
“罪囚萧珩,年方二十四,生于天佑十三年腊月初八。今经本宫亲核其随身玉佩 ——”
严维明刻意顿了顿,目光如冷刃般扫过在场诸人,见众人皆屏息凝神,才继续高声宣道:
“此乃本宫失散二十余载的嫡子!今日特赦其罪,接回宫闱。自此刻起,萧珩恢复皇子身份,复我裴氏皇姓,赐名裴珩!”
话音稍歇,他突然上前半步,袍角扫过地面枯草,语气陡然转厉,如惊雷炸响:
“往后,朝野上下、宫闱内外,任何人不得对裴珩皇子有半分无礼!若有违者,无论官职高低、身份贵贱,一律以‘大不敬’论罪,株连三族!”
“嘶 ——”
倒抽冷气的声音从牢房角落此起彼伏地响起,有人惊得撞翻了手边的食水罐,陶罐碎裂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却无一人敢低头去捡。
严维明却似未闻,眼底不见半分波澜,继续朗声道:
“至于萧氏一族 ——” 他刻意加重了 “萧氏” 二字,语气里满是冰寒,“虽替皇室教养皇子数年,算有微薄养育之功,然其族人牵涉谶纬之诗、暗谋逆事,罪证已现,断不可恕!”
“若后续三司会审查证属实,便依我朝《大衍律》‘谋逆篇’严加问责,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绝不姑息 —— 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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