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松雅厢的空气似浸了冰,铜炉里龙涎香的醇郁混着松枝的清冽,却衬得四人各怀的心思愈发分明。
慕知柔垂眸看着茶盏中晃动的倒影,惊魂未定的心跳仍未平复,暗自庆幸萧珩来得及时;萧珩身侧的手微微抬起,似想扶她又怕唐突,目光里的关心几乎要溢出来了。
席蓉烟紧紧盯着 “慕承瑾” ,嘴角勾起冷硬的弧度,满心都是对萧珩和裴昱来搅局的愤恨;
裴昱则兴冲冲地把碟中蜜饯往“慕承瑾”面前推了推,摩拳擦掌想着多说些贴心话,完全不在乎周遭气氛的紧张。
而始终垂首侍立在后的燕嬷嬷,却抬起一双精光四射的三角眼,死死盯住了“慕承瑾”渐渐恢复血色的面庞,心下暗疑:
这般快的恢复速度,可不像是中了牝思蛊该有的模样……
她审视的目光如毒蛇吐信,却未逃过萧珩骤然抬起的眼眸。四目相对间,萧珩指腹缓缓摩挲过杯沿,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警惕。
裴昱穿着墨蓝色织金锦袍,手中的湘妃竹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赤金双鱼佩随着他的动作晃个不停,他将碟中蜜饯往“慕承瑾”面前推了推,笑容灿烂:
“慕兄,观君面色稍显苍白,步履亦似有虚浮,莫不是胸中气血亏耗、津液不足所致?若觉头目昏沉,可取些蜜饯含于口中,其味甘性润,能速补脾胃之气,或可解此不适。这蜜饯是我带来的宫里新贡,你快尝尝!”
慕知柔礼貌含笑,“多谢雍王殿下!”拿来一块蜜饯含于口中。
“知柔近日可还安好?不知她此刻正在做些什么雅事?若是得闲,我这新得了一匣子上好的洞庭碧螺春,正合她……”裴昱低头抿嘴轻笑,似是在对“慕承瑾”说话,却也更似自言自语。
但这句问候却似带着钩子般让慕知柔坐立难安。
她强压下喉间因方才琴音冲击残留的恶心感,指尖微凉,借着广袖的遮掩轻轻攥紧,面上却还得维持着茶博侯世子该有的温润仪态,声音刻意放缓放沉:
“有劳雍王殿下挂心,舍妹一切安好,今日……应在肆中研读茶经。”
天知道,她本尊就在这里汗流浃背地应付他!
萧珩坐在一旁,青绿色锦袍袖口的银线竹叶纹泛着微光,坐在慕知柔斜侧方,手中把玩着一只天青釉茶盏,面上似笑非笑,眼底却凝着冰。
见裴昱越说越露骨,几乎要直接关怀到人家闺阁女儿身上,又见慕知柔额角沁出薄汗,他虽剑眉微蹙,却是唇角一勾,不紧不慢地截过话头:
“雍王,你这般殷勤,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只关心嘉柔县主,对她这位正经兄长视而不见了。”他话音带笑,目光却锐利地扫过裴昱,暗含警告,同时脚在桌下极轻地碰了碰慕知柔的靴侧,示意她稳住。
裴昱被噎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风流:“皇兄这是哪里话!我自当是敬重茶博侯的人品才华,不过也却是爱屋及乌,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嘛!”他一把握住“慕承瑾”的手腕:
“对了慕兄,不知嘉柔平日除了研读茶经,可还喜爱些别的?比如琴棋书画,或是……赏花游园?若是得闲,我府上恰有几株罕见的绿萼梅正当时……”
萧珩手中天青釉茶盏轻轻一顿,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他眼皮都未抬,声音凉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雍王,你今日话密得如同市井间兜售香粉的婆子。茶博侯可不是替你牵线搭桥的媒婆。你这般刨根问底,是想将人家嘉柔县主每日喝几杯茶、行几步路都打听清楚么?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昱殿下改行做了户籍小吏。”
裴昱被这般奚落,也不恼,反而“唰”地一下合起扇子,用扇骨轻敲着自己掌心,笑吟吟地回敬,目光却瞟向萧珩紧握茶盏的手:
“哎哟,皇兄这话可就酸了。我这是发自肺腑的关心,君子坦荡荡,何须避嫌?倒是你,平日里对谁都是副冰山脸,今日对着慕兄倒是话多了不少,还这般护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冷灶突然烧起了热炭,别有所图呢?”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在萧珩和“慕承瑾”之间暧昧地扫了个来回。
萧珩面色一冷,周身气压瞬间低了几分,眼神如刀锋般扫向裴昱:“本王行事,何时需向你报备?倒是你,轻浮浪荡,言语无状,莫要惊扰了承瑾贤弟清净。”
他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竟已然透着嫡皇子天然自带的威压。
“惊扰?我这叫如沐春风般的关怀!”裴昱挺直了腰板,用扇子虚点了点萧珩,对着“慕承瑾”笑道,
“慕兄你看他,自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桩子,还不许别人知冷知热了?这叫什么?这叫……唔,妒忌!”
慕知柔夹在这两位言语机锋、暗流汹涌的皇子中间,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冷汗涔涔,只能勉强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内心早已哀嚎遍野:
求求你们别说了!我谁都不想嫁!我只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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