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舰的垃圾处理中心第三分区，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食物残渣、机油和化学清洁剂的古怪味道。巨大的压缩机和回收管道在阴影中沉默矗立，发出低沉的嗡鸣。这里是舰上最不受欢迎的角落之一，也因此成了凯恩找到的第二个“安全屋”。
“这地方……味道可真带劲。”沈烬皱着鼻子，用没受伤的那边肩膀抵着冰冷的金属壁，一脸嫌弃。
凌朔站在稍远处，手里拿着一块经过伪装的数据板，眉头微蹙，似乎也在极力忽略空气中的异味。“比起被埃利斯监听，这点味道可以忍受。”他冷冰冰地回答，目光却没离开数据板上的信息流。
凯恩正蹲在一个打开的检修面板前，手指飞快地在里面连接着几根临时拉过来的数据线，嘴里叼着一根能量棒，含糊不清地说：“将就下吧头儿，引擎舱值班室那边今天突然多了俩巡逻兵，肯定是将军那边加派的人手。就这儿最安全，信号屏蔽最强，还能伪装成能量泄漏。”
莉亚则坐在一个倒置的清洁机器人箱子上，膝盖上放着她的数据板，正全神贯注地解析着加密信号，鼻梁上架着一副防蓝光眼镜，让她看起来格外专注。“监听站那边的信号残留分析有进展了，”她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加密方式虽然复杂，但有一个重复出现的校验码模块，很古老，像是……旧联邦军情处内部使用的某种暗码变体。”
“军情处？”凌朔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光，“和‘摇篮项目’有关？”
“可能性很高。”莉亚点头，“我正在尝试用几个已知的旧军情处密码本进行碰撞破解，需要点时间。”她说着，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舞动得更快了。
凯恩接好了线，拍拍手站起来，也凑过来看：“蜂巢’的结构图我也弄到了一点边角料。”他调出另一份文件，上面是模糊不清、如同巨大蜂巢般的立体扫描图，许多区域都标注着“信号缺失”或“高能量干扰”。“从公共数据库里挖出来的，都是些外围和过时信息。核心区域像个黑洞，什么都扫不到。不过……”他放大了一个连接核心区域的管道网络，“这些能源输送管道的布局有点意思，符合某种高频能量传输的特征。如果能找到主管道，或许能逆向推导出核心的部分能量节点。”
沈烬凑过来看那密密麻麻的管道图，只觉得头晕：“这他妈跟迷宫似的，怎么找？”
“这就需要实地侦察了。”凌朔接口道，他的目光落在几条较粗的主管道线上，“我们可以利用‘方舟’配备的小型侦查机器人，修改其指令优先级，让它们优先扫描管道结构和能量流动。即使被埃利斯的人发现，也可以推脱是为了任务进行的常规侦察。”
“机器人？”沈烬挑眉，“那玩意儿不是归技术部管吗？怎么搞到手？”
凯恩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包在我身上”的表情：“技术部那点防火墙，跟纸糊的一样。我可以远程给他们库存管理系统发个‘例行维护’的指令，暂时‘借’几台出来。老大你忘了，我们最擅长借东西了，莉亚，她能搞定机器人的底层指令重写。”
“需要多久？”凌朔问。
“顺利的话，两个小时。”莉亚估算了一下，“但需要避开技术部的日常巡检时间。”
“那就定在0400舰时，那是他们交接班的空档。”凌朔果断决定。
计划在臭味熏天的垃圾站里一步步成型。四人分工明确：凯恩负责硬件“借用”和网络掩护，莉亚负责信号破解和机器人指令修改，凌朔统筹全局并分析情报，沈烬……沈烬主要负责提出各种“直接莽进去”的方案然后被否决，以及用他强大的存在感震慑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好了，机器人搞定路线有了，信号破解需要时间，那我们现在还能干什么？”沈烬有些急躁地问，他习惯了大开大合的战斗，这种精细的暗中操作让他浑身不得劲。
凌朔瞥了他一眼，从随身携带的装备袋里又拿出了那个精神波同步训练器，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箱子上。“继续尝试。”
沈烬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还来？！在这鬼地方？！”
“环境越恶劣，越能模拟战场干扰。”凌朔面无表情地拿起自己那端的贴片，“还是说，你怕了？”
“怕你个鬼！”沈烬最受不了激将法，骂骂咧咧地抓起另一端的贴片，“这次默诵什么？《垃圾处理手册》吗？”
凌朔懒得理他的垃圾话，直接闭上了眼：“《异种常见种类及弱点概要》第三章。”
沈烬翻了个白眼，但也只好闭上眼，努力在脑子里回忆那些枯燥的知识点，同时还要忽略掉鼻子间挥之不去的古怪味道。
细微的电流感再次传来。
冰冷！ 试图冻结他的思维。 灼热！试图烧断凌朔的逻辑。
对抗。拉扯。但也许是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也许是因为注意力被部分分散到了糟糕的环境上，这次的感觉似乎……稍微适应了一点点？至少沈烬没有立刻想把它砸了。
他努力集中精神，默诵着：“镰刀怪……甲壳连接处脆弱……畏强光……” 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之前被镰刀怪追击的惊险画面，情绪微微起伏。
几乎同时，他感觉到传来的“冰冷”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些许询问意味的波动传来？（怎么回事？）
沈烬一愣，下意识地在脑子里回了个“想到点事”的模糊念头。
那冰冷的波动似乎接收到了，没有再追问，只是继续维持着那种细微的干扰。
一种极其古怪的、近乎“交流”的感觉，在两人极度排斥的精神力场间，极其短暂地存在了一瞬。
旁边的凯恩和莉亚互相使了个眼色。
凯恩用口型无声地对莉亚说：“看，我就说有用吧？都在脑子里说上话了，看你老大，脸红了……”
莉亚脸也红了一下，用手势比划着让他专心干活。
训练时间结束。两人同时扯下贴片，脸色都不太好看，但似乎没有第一次那么难以忍受了。
“烂。”沈烬评价道，语气却没那么冲了。 “嗯。”凌朔淡淡应了一声，算是认可。
就在这时，莉亚突然轻呼一声：“破译出一小段了！”
所有人立刻围了过去。
数据板上，一段残缺的文字显现出来： “……‘巢心’……不稳定……‘盛宴’……将至……警惕……‘清道夫’……”
文字到这里又变成了乱码。
“巢心？是指蜂巢核心？”凯恩摸着下巴猜测。 “盛宴？听起来不像好词。”沈烬皱眉。 “清道夫？”凌朔重复着这个词，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深思，“这像是……某种代号或者警告。”
莉亚尝试着重启破译程序，但进度缓慢。“加密太复杂了，需要更多时间。”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信息量巨大，且更加印证了“蜂巢”内部存在未知变数的猜测。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凌朔看了看时间，“凯恩，莉亚，你们按计划准备机器人。我和沈烬指挥官需要去参加埃利斯召开的‘蜂巢行动’前期简报会。”
一提到埃利斯，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简报会？怕是又一场鸿门宴。”沈烬冷哼。
“正好。”凌朔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听听他打算怎么‘安排’我们。”
四人迅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个临时的秘密基地。
就在离开前，凯恩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工具包里掏出两个纽扣大小的银色金属片，递给沈烬和凌朔。
“头儿，凌指挥官，这个给你们。” “这是什么？”沈烬拿起一个，掂了掂，很轻。 “小型生物信号屏蔽器，我自己改装的。”凯恩有点小得意，“贴在身上，能极大降低被舰内常规生命扫描捕捉到的几率。虽然瞒不过‘荆棘鸟’那种级别的深度扫描，但对付普通巡逻队和监控探头足够了。万一……你们下次‘训练’想换个地方，或者需要私下‘聊聊’，能用上。”他说着，还冲两人眨了眨眼。
沈烬：“……”他总觉得这小子话里有话。
凌朔面无表情地接过屏蔽器，仔细看了看，然后点点头：“有心了。”顺手就放进了制服口袋。
沈烬也揣进了兜里，嘟囔了一句：“算你小子有点用。”
离开垃圾处理中心，走在回主通道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虽然依旧沉默，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敌意似乎淡了一点点。
在一个岔路口，两人需要分开前往不同的通道。
凌朔停下脚步，看向沈烬，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冰冷：“简报会上，多看，多听，少说话。尤其是你，沈烬。”
若是平时，沈烬早就炸毛顶回去了。但这次，他只是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啰嗦。”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凌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拐角，冰蓝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才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与埃利斯之间又一次无声的较量。而他们刚刚在垃圾站里制定的那个渺小却充满反抗意味的计划，如同在巨兽阴影下点燃的一星火花，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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