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号在寂静的星海里飘了两天。
这两天里，沈烬和凌朔轮流休息，尽量节省着那点可怜的能源和营养液。大部分时间，艇舱里都很安静，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两人没再提“战友”之类的话，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比如，沈烬骂骂咧咧抱怨船太破的时候，会顺手把最后一点水分一半给凌朔。
比如，凌朔分析航线躲避可能的追踪时，会简单跟沈烬解释两句，不再像以前那样懒得搭理。
一种奇怪的默契，在狭窄的空间里慢慢滋生。
“妈的，再这么飘下去，咱们就得变成太空干尸了。”沈烬看着能源读数一点点往下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凌朔没理他的抱怨，手指在星图上快速划过，眉头微蹙：“不能一直漫无目的。必须找到一个能暂时落脚的地方，补充基础物资，至少……要有水。”
“这鬼地方哪有……”沈烬话没说完，眼睛突然瞄到星图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标记点，“等等！那儿！放大看看！”
凌朔依言将那片区域放大。一个暗淡的、几乎被忽略的光点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G-47废弃矿业中转站。
“废弃的？”沈烬眼睛亮了，“好啊！没人正好！说不定能捡点破烂用用！”
凌朔却没那么乐观：“废弃意味着缺乏维护，可能缺乏可用的资源和空气。也可能有未知危险。”
“总比饿死渴死强！”沈烬一拍控制台，“就去那儿！碰碰运气！”
凌朔沉吟片刻，评估着风险和距离，最终点了点头：“可以尝试接近侦察。保持最高警戒。”
“得令！”沈烬来了精神，主动接过操纵杆，驾驶着“雨燕”号，小心翼翼地向那个废弃中转站靠拢。
随着距离拉近，一个残破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金属结构体出现在视野里。它静静地悬浮在一块巨大陨石的阴影里，外表布满撞击的凹痕和岁月的蚀痕，几个对接舱门扭曲变形，毫无生气。
“看起来真够破的。”沈烬嘟囔着，驾驶飞船缓缓绕行扫描。
“生命信号无。能量反应极微弱。表层结构完整性……37%。存在少量可呼吸空气泄漏，内部压力不稳定。”凌朔报出扫描数据，眉头越皱越紧，“风险很高。”
“来都来了！”沈烬却是个行动派，“找个看起来最结实的舱门，老子给它撬开！”
他选中了一个看起来损坏不那么严重的备用紧急气闸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用上了“雨燕”号仅存的一点武器能量，才勉强烧开一个能容人通过的缺口。
嗤——
一股混合着铁锈和尘埃的冰冷空气从缺口涌出。
两人穿戴好舱内宇航服（虽然也破旧，但基础功能还在），拿着武器，一前一后，警惕地钻了进去。
内部一片漆黑，只有头盔灯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脚下是厚厚的灰尘和不知名的杂物碎屑。空气冰冷刺骨，气压很低，呼吸有些困难。
“这鬼地方真能住人？”沈烬踢开脚边一个空罐子，罐子哐当哐当地滚远，在死寂的空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找找看有没有还能用的应急电源或者物资仓库。”凌朔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冷静依旧。
他们像是两个闯入巨人坟墓的渺小窃贼，在黑暗、冰冷的金属走廊里艰难前行。走廊两边是废弃的宿舍、办公室，门大多损坏，里面一片狼藉，仿佛经历了一场仓促的逃离。
“嘿！凌朔！快来！”沈烬在一个稍大的房间门口喊道。
凌朔快步走过去。房间里堆着一些板条箱，上面印着模糊的矿业公司标志。沈烬已经撬开了一个，里面居然是一些密封包装的……压缩饼干和饮用水！虽然包装纸泛黄，生产日期早已模糊不清。
“看看！老子说什么来着！”沈烬得意地拿起一包水，晃了晃，“老天爷不会让我们饿死的！”
凌朔检查了一下包装密封性，又用随身仪器简单检测了一下：“基本没有变质。可以食用。但数量不多。”
“够撑几天就行！”沈烬又兴奋地去翻其他箱子，结果大部分都是空的，或者装着没用的零件。最终只又找到两箱饼干和一小箱水，还有几盒勉强能用的医疗凝胶和电池。
“聊胜于无。”凌朔看着这点收获，语气平淡。
除了物资，他们最需要的是一个相对安全、能隔绝外部寒冷和维持气压的落脚点。最终，他们选中了一间看起来曾经是工程师休息室的小房间。门还算完好，能手动锁死，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更重要的是，墙壁上的环境控制面板似乎还有微弱的反应。
凌朔尝试着接驳能源，重启系统。一阵噼啪作响后，头顶一盏昏暗的应急灯居然顽强地亮了起来，虽然光线微弱，还不停闪烁，但总算带来了些许光明和暖意。空气循环系统也发出沉闷的响声，开始缓慢地过滤和增压。
“成了！”沈烬一屁股坐在积满灰尘的椅子上，长出一口气，“总算有点人待的地儿样了。”
地方虽小，但总算有了个暂时的“家”。
接下来就是清理和分配。沈烬负责力气活，把没用的垃圾清出去，把能找到的还算干净的金属板铺在地上当床铺。凌朔则负责整理物资，计算消耗，调试那个时灵时不坏的环境控制系统。
“省着点用，这些水最多够我们喝五天。”凌朔把水分成两份，将其中一份推给沈烬。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沈烬嘴上不耐烦，却还是小心地把水收好。
忙活完，两人都累得够呛，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分着吃那味道寡淡得像石灰的压缩饼干。
黑暗中，只有应急灯微弱的光芒闪烁，映照着彼此疲惫而脏污的脸。
“喂，凌朔，”沈烬嚼着饼干，忽然开口，“你说……凯恩和莉亚那俩小子，现在怎么样？”
凌朔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不清楚。希望他们没事。”
“肯定没事！”沈烬语气肯定，“凯恩那小子滑溜得像泥鳅，莉亚脑子也好使，肯定能躲过去。”
这话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凌朔。
凌朔“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沈烬又没话找话：“哎，你这人，以前在你们那个什么……贵族学校里，也这么闷吗？没人嫌你无聊？”
凌朔瞥了他一眼，似乎不想回答这种无聊问题。
“说说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烬用胳膊肘碰碰他，“老子以前在底层舰队，那才叫热闹，虽然穷得叮当响，但兄弟们一起喝酒吹牛打架，日子过的痛快！越往上走……啧，人情世故真折磨人。”
凌朔看着远处黑暗中闪烁的控制面板指示灯，许久，才轻声道：“……不需要热闹。安静，就够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孤独。
沈烬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次精神链接时感受到的、冰层之下沉重的枷锁和孤寂。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他只是嘟囔了一句：“……也是，跟你待久了，是挺省口水的。”
凌朔似乎极轻微地笑了一下，但光线太暗，看不真切。
饼干吃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两人各自缩在冰冷的金属板“床”上，试图入睡。
但寒冷和不适让人难以入眠。
沈烬翻来覆去，冻得直哆嗦，忍不住骂了一句：“艹，这破地方比你还冷！”
凌朔没理他，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坐起身，开始拆卸墙壁上一块破损的隔热材料。
“你干嘛？”沈烬问。
凌朔没回答，只是费力地把那块不算大的隔热材料拆下来，走到沈烬那边，扔到他身上：“垫着。能稍微隔点寒。”
沈烬拿着那块脏兮兮的隔热材料，愣住了。他看着凌朔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蜷缩起来，那身影在微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有点堵，又有点暖。
“喂，”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不少，“一起吧。”
凌朔疑惑地转头看他。
“这玩意儿不小，凑合能垫两个人。”沈烬挪了挪地方，语气有点不自然，“省得你冻死了，老子还得一个人想办法。”
这话说得依旧难听，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凌朔看着他，黑暗中，冰蓝色的眼眸似乎闪烁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最终没有拒绝，默默地起身，走到沈烬旁边，隔着一点距离，躺了下来。
那块小小的隔热材料，勉强垫在两人身下。距离很近，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体温透过单薄的宇航服和内衬，微弱地传递着。
依旧很冷，但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黑暗中，两人都没再说话。
一种无声的依靠，在这片冰冷的废墟里，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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