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号像一只疲惫的金属鸟儿，再次扎入无垠的星空，将那个短暂的废弃中转站甩在身后。
艇舱内，气氛却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沈烬坐在驾驶位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底层小曲，手指在控制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显得心情不错。偶尔，他会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一眼副驾驶上的凌朔。
凌朔依旧坐得笔直，专注地分析星图和传感器数据，冰蓝色的眼眸沉静如水。但仔细看，能发现他耳根那点不自然的红晕似乎还没完全消退，而且他刻意避免与沈烬有任何视线接触。
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尴尬和……躁动，在狭小的空间里悄悄流淌。
“喂，凌朔，”沈烬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试图打破这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沉默，“咱们还有多久到那个……那个什么冰矿带？”
凌朔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按照当前航速，预计七小时十二分后进入可能富含水冰的小行星分布区。”
“哦。”沈烬没话找话，“那……到时候怎么搞？直接撞上去挖？”
这话问得极其外行，凌朔终于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你不是说，你以前在底层舰队很擅长干这个？”
沈烬瞬间脸红了起来，“额……我那时候的舰船虽然破，但是采矿和抓取设备还是有的，雨燕号啥都没有……这我怎么搞……？”
“‘雨燕’号确实没有采矿设备。所以，需要寻找尺寸合适、结构松散的小型冰陨石，然后进行舱外作业。”凌朔低着头，憋着笑，故作镇定的说着。
“舱外作业？老子去？”沈烬指了指自己。
“不然呢？”凌朔反问，“难道我去？”他说着，下意识活动了一下依旧受伤的手臂。
沈烬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不行！你老实待着！这点活儿老子一个人就行！”
他说得又快又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了。
凌朔也微微怔住，看着他。
沈烬赶紧咳嗽一声，掩饰道：“咳……我是说，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别出去给风吹跑了，还得老子去捞你，麻烦！”
凌朔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看屏幕，嘴角却又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沈烬摸不清他这反应是几个意思，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只好也闭上嘴，专心驾驶。
几个小时在沉默中过去。终于，前方原本空旷的星域开始出现零星的小行星，越往前越密集，如同宇宙中的一片碎石滩。
“就是这儿了吧？”沈烬降低速度，小心地规避着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头。
凌朔紧盯着传感器：“扫描到几个水冰信号。左前方，编号b-7的小行星，体积适中，成分以水冰为主，结构似乎较为松散。适合作为目标。”
“得令！”沈烬操控着“雨燕”号，缓缓靠近那颗看起来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小行星。
接着，就是繁琐又危险的舱外作业。沈烬穿上那套破旧不堪的宇航服，带着简易的切割和收集工具，通过气闸舱进入了真空。
凌朔则留在艇内，负责监控外部环境、提供指引，以及……心弦紧绷地注视着屏幕上那个代表沈烬的生命信号。
真空里没有声音，只有通讯频道里沈烬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工具切割冰层时传来的细微震动。
“妈的……这冰还挺硬……”沈烬嘟囔着，用力撬下一大块泛着白霜的冰块，塞进收集袋里。
“注意安全。你右后方有一块游离碎冰，速度很快。”凌朔的声音透过频道传来，冷静依旧，但似乎比平时语速快了一点。
沈烬灵活地侧身躲开：“小意思！老子……艹！”
突然，他脚下踩着的冰面猛地裂开一大块！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着幽暗的虚空飘去！
艇内的凌朔猛地站了起来，手指瞬间收紧，脸色煞白：“沈烬！”
“慌什么！”沈烬的声音很快传来，带着一丝后怕和强装的镇定，“妈的，吓老子一跳！幸亏推进器还算好使！”
只见宇航服背部的微型推进器喷出微弱气流，将他重新推回了小行星表面。
凌朔缓缓坐回椅子上，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要停止呼吸。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动作慢一点！注意脚下！”
“知道了知道了……”沈烬难得地没有顶嘴，老老实实地继续干活，只是动作明显小心了许多。
收集到足够的水冰，返回“雨燕”号的过程还算顺利。当气闸舱重新闭合，空气注入，沈烬脱下头盔，露出一张汗涔涔却带着得意笑容的脸。
“看！老子出马，一个顶俩！”他把装满冰块的收集袋扔在地上。
凌朔没看冰块，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确认没有受伤，才淡淡开口：“效率低下，过程惊险。下次需要更详细的计划。”
“嘿！你这人……”沈烬刚想反驳，却看到凌朔递过来一瓶刚用收集来的冰融化并净化过的水。
“补充水分。”凌朔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沈烬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接过水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很凉，带着一股金属和净化器的味道，但他却觉得有点甜。
“谢了。”他抹了把嘴。
凌朔没回应，只是拿起另一瓶水，小口地喝着。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是最初的尴尬，反而有种……并肩作战后的松弛感。
两人迅速将水冰分成饮用和制作替代性氢燃料的两组，一组作为生活补给放在身边，一组搬运到能源舱，以备不时之需。
处理完水，沈烬又开始折腾那个老是接触不良的循环空气过滤器。他半个身子钻在控制面板下面，骂骂咧咧地捣鼓着线路。
“妈的，这破玩意儿……线都快老化了……哎，凌朔，帮我把那个蓝色的工具递过来！”
凌朔拿起工具，蹲下身递给他。空间狭小，两人不可避免地靠得很近。
沈烬吭哧吭哧地忙着，额角的汗珠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他突然感觉到旁边伸过来一块干净的布（可能是从废弃物资里找到的还算干净的布料），轻轻帮他擦了下额角的汗。
动作很轻，很快，一触即分。
沈烬整个人僵住了，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他猛地扭头，看向凌朔。
凌朔却已经转过头，假装在看旁边的仪表，侧脸线条绷得有点紧，只有微微泛红的耳廓暴露了他的不自然。
“……额……你这么贤惠？”沈烬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干，声音都哑了。
“呸……有灰尘。影响视线。”凌朔的声音低低的，解释得有点苍白。
沈烬没再说话，转过头继续捣鼓过滤器，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心里那点滚烫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像颗种子要破土而出。
过滤器修好了，发出顺畅的嗡鸣。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两人简单吃了点压缩饼干当晚餐。依旧是沉默，但气氛却不再冰冷。
休息时间，他们依旧共享那块不大的隔热板。这一次，两人都刻意保持着一点距离，背对着背。
但太空的寒冷是无情的。
睡到后半夜，沈烬在半梦半醒间，又下意识地往身后的热源蹭去。
这一次，凌朔没有立刻惊醒，也没有僵硬地躲开。
他只是在那具温暖的身体靠过来时，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向后放松了身体。
两人的后背，隔着衣料，轻轻地贴在了一起。
心跳声，似乎透过紧密相贴的脊背，传递给了彼此。
咚……咚……
在寂静的艇舱里，清晰可闻。
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动。
仿佛这是一种无声的默许，一种心照不宣的靠近。
紧张感仍在，追兵未至，前路迷茫。
但在这片冰冷的星海里，他们似乎终于为彼此，找到了一点真实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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