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夷直脸上有些忧虑,急忙道:“父亲,我不是可惜那些钱财,而是违命侯经常以宴饮赋诗为由召您这些唐国旧臣过府,席间动辄追忆故国旧事,这实在是不妥,如果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啊!”
徐徐铉却神色昂然,语气带着几分愠怒:“我们不过是品诗论赋、聊些往日江南旧景,何来不妥?李煜如今困居汴梁,身边连个能说上话的知己都没有,召我们这些旧人小聚,不过是排遣孤寂罢了,又能被人利用什么?”
徐夷直见说服不了自己的父亲,只有把乞求的目光转移到陆子扬身上,陆子扬微微沉吟了下,此事可大可小:往轻了说,不过是降君与旧臣的文人雅聚,无关政事;可往重了说,在如今敏感的朝堂局势下,“私结降君、暗怀故国” 这顶帽子一旦被扣上,便是杀头的重罪。
“徐大人,我也认为他说的对,您身为唐国旧臣,还是尽量不要和李煜接触。”见徐铉脸上一急,又接着道:“您先听我说完,我记得您跟我说过蜀国的一件旧事,您还记得吗?”
徐铉神情一怔,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语气带着一丝侥幸道:“这不至于吧?当年孟昶是到了洛阳紧七日就暴毙,违命侯如今已经来到汴梁半年,而且江南早已归心,再无反叛的可能,你这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
自己是知道李煜结局的,记得他好像就是写了一首着名的词,然后就被毒死,李煜自己不关心,如果连累到徐徐就不好了,于是陆子扬摇了摇头,道:“徐大人,天威难测,特别是触及到一些敏感的事。您最好尽量不要和李煜接触了,这不仅是为了您,也是为了李煜自己。”
徐铉沉思一会,看见两人都带着关心的目光看着自己,最后终于默然的点了下头。
徐夷直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下来,感激的看了陆子扬一眼,顿时感觉他顺眼了很多。
随后徐铉说起鸿胪寺的近况:眼看到了年底,外藩朝贡、宫廷宴饮、祭祀典礼接连不断,作为掌外藩往来与礼仪的衙门,正是一年中最繁忙的时候。
陆子扬越听越觉头大,去年在三司管财政,虽也繁琐,却远不及鸿胪寺的礼仪规矩那般磨人,他暗自腹诽:怕不是官家嫌自己不够沉稳,这是变相 “罚” 他来学规矩?
待徐铉说完,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陆子扬将父子二人送至府门外,徐夷直却突然停住脚步,对徐铉道:“父亲,我还有几句话想与他说,您先在马车上稍等片刻,很快就好。”
待徐铉的马车走远,徐夷直脸上的从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低落。他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问道:“萱儿…… 她近来还好吗?”
陆子扬想不到这么长时间了,他还在记挂着着明萱,想起上次他好像说过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将来好配的上明萱,难道他如今还这么想?
可明萱的身份扑朔迷离,连他都摸不透底细,又怎能让徐夷直深陷其中?他轻轻叹了口气:“她一切安好。”
“那她有没有提到过我?”徐夷直满是热切的看着他,问道。
陆子扬没有一丝犹豫,坚决的摇了摇头。
徐夷直眼中的光芒迅速暗淡了下去,他苦笑一声,失魂落魄的说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的…… 她当初与我把酒言欢、谈诗论画,从来都不是真心。是我自欺欺人,总觉得只要再努力些,便能配得上她。如今父亲已为我定下一门亲事,门当户对,可我心里总想着她…… 现在好了,梦醒了,也不用再活在你的阴影里了。”
说完,他抹了一下夺眶而出的泪水,头也不回的向马车跑去。
陆子扬看着他的背影,愣神了良久,才长叹了口气。
随后的一段时间,汴梁城竟出奇地平静,原本群臣还以为官家定会有一番大动作,哪知道一切照旧,不少提心吊胆的官员暗暗松了口气。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悄然流逝,976年的第一天终于到来了,在这隆重的一天里,赵匡胤突然宣布,封赵德昭为兴元尹、山南道节度使,并加封同平章事,封次子赵德芳为检校太保,贵州防御使,一时间,群臣集体哗然,赵光义脸色更是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兴元尹掌山南道军政,同平章事更是宰相之职的加衔,皇长子这是既掌地方实权,又入中枢序列,官家此举,昭然若揭啊!
此时刚过了几天,赵匡胤又以开封府事务过于繁杂,需分责理事为由,新设开封府少尹,并直接下旨由沈义伦担任,此刻起,赵匡胤终于对自己的弟弟发起了正面进攻。
一时间,晋王党羽人人自危,不少与晋王关系紧密的人刻意与其保持了距离,其中,聪明过人的宰相卢多逊第一个与晋王脱离了关系,并第一个支持赵匡胤的决定。
众人以为晋王必定方寸大乱,毕竟连最亲近的宰相都率先离开,换作旁人怕是早已乱了阵脚。可谁料赵光义竟依旧每日按时到开封府理政,面对沈义伦分割权力,既不争执也不推诿,凡民政、司法事务,皆按新规与沈义伦共同商议,甚至在朝堂上还主动夸赞沈义伦 “办事严谨,为开封府减负不少”,这般大度模样,倒让不少等着看笑话的官员暗自诧异。
赵匡胤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好过分相逼,又因为赵德昭根基太浅,需要时间拉拢人心,于是,他暂时按下了进一步削权的念头。
时间来到了976年的九月,这一日,陆子扬刚回到府中,老何兴奋异常的迎了过来,胡子都颤抖起来:“老爷,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啊!夫人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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