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登山靴陷进细软的沙里时，风正卷着沙砾打在防沙面罩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老周蹲在不远处，金属探测仪的探头压进沙层，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纹突然卡住，随即传来一阵极其沉闷的震动，像有什么东西在沙下用指甲刮挠金属壳。
“不对劲。”老周猛地攥紧探测仪，指节泛白。他从事沙漠勘探三十年，从罗布泊到塔克拉玛干，从未听过这样的震动。不是风沙撞击设备的脆响，也不是地下岩层的自然震颤，那震动带着某种规律，像心跳，又像老旧机器的齿轮在缓慢咬合。
老王扛着铁锹跑过来，帆布马甲上的汗珠刚渗出来就被风吹干，在衣料上留下一圈圈白痕。“怎么了老周？找到矿脉了？”他的声音裹在风沙里，带着几分兴奋。这次他们组队进库姆塔格沙漠，目标是寻找传说中深埋沙下的“黑铁城”，据说那是汉代西域古国的遗址，城墙上的铁器历经千年仍未锈蚀。
小杨是队里最年轻的，刚毕业的地质系学生，此刻正举着相机对着远处的沙丘拍照。听到动静，他转头跑过来，相机 strap 拍打着后背：“周叔，是不是……是不是有流沙？”他的声音发颤，眼睛盯着老周脚下的沙子，那里的沙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陷，形成一个直径半米的小旋涡。
林野突然按住腰间的登山杖，面罩后的眉头皱紧。他是户外领队，对震动的感知比其他人更敏锐。那震动不是来自脚下，而是从更深处传来，像低频声波穿透沙层，顺着骨骼往上爬，震得他耳膜发疼。“别靠近那个旋涡。”他伸手拦住要往前凑的小杨，“你们听，震动有间隔。”
四人屏住呼吸，风似乎在这一刻停了。沙下的震动再次传来，“嗡”，间隔三秒，又一次，“嗡”。规律得可怕，像某种信号，又像生物的呼吸。
老周的探测仪屏幕彻底黑了，他按了好几次开机键，设备毫无反应，只有机身还残留着沙下传来的余震。“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这台机器能抗八级地震，怎么会……”
“沙！沙子在动！”小杨突然尖叫起来。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沙丘侧面，沙层正像水流一样往下滑，露出一块黑色的金属边缘，那金属泛着冷光，在阳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不像是任何已知的合金。
老王眼睛一亮，忘了恐惧，扛起铁锹就往那边跑：“是黑铁城！肯定是城墙！”
“回来！”林野想拉住他，却晚了一步。老王的脚刚踏上滑动的沙层，整个人就往下陷，铁锹从手里飞出去，“哐当”一声砸在金属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就在这时，沙下的震动突然变得剧烈，不再是低频的“嗡”，而是“轰隆隆”的巨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沙下翻身。林野感觉脚下的地面在倾斜，他伸手抓住身边的老周，又扯住吓得腿软的小杨，三人死死扒住旁边一块露出沙面的岩石，才没被流沙卷走。
“老王！老王！”林野对着流沙大喊，可回应他的只有沙子滑动的“簌簌”声，老王的身影已经完全陷进沙里，连个气泡都没冒出来。
小杨的牙齿在打颤，相机掉在沙上，镜头盖弹开，对着那片还在滑动的沙层。“他……他被吃了？”
老周脸色惨白，盯着那块露出的黑色金属，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发颤：“我爷爷……我爷爷当年也来过库姆塔格。”他的手在发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 pages 已经脆得快要掉下来，“他说，黑铁城不是遗址，是活的。”
林野凑过去，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笔记本上的字迹，那是用钢笔写的，字迹潦草，带着某种疯狂：“沙下有东西，在呼吸。低频震动是它的心跳，金属是它的壳。不要碰它，碰了它就会醒……”
“醒？”小杨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什么东西？”
老周还没来得及回答，沙下的震动突然停止了。四周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消失了。林野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他盯着那块黑色金属，突然发现金属表面有纹路在慢慢浮现，像是血管，又像是某种符号，那些纹路在流动，泛着暗红色的光。
“嗡”
这次的震动比之前更强烈，林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跟着震颤，他看到小杨的嘴角渗出了血，老周死死咬着牙，笔记本从手里掉下去，被风吹走， pages 在空中散开，露出最后一页的画。那是一个巨大的、像甲壳虫一样的生物，埋在沙里，金属壳上有无数个小孔，从孔里伸出细细的触须，触须上挂着人的骨头。
“它在吸……吸我们的震动？”老周艰难地说，“我们的心跳，呼吸，都是震动……它在靠这个活。”
林野突然想起什么，他从背包里掏出信号枪，对着天空扣动扳机。红色的信号弹划破天空，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就在信号弹爆炸的瞬间，沙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那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钻进脑子里，林野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要炸开。
黑色金属表面的纹路突然变得鲜红，沙层开始剧烈翻动，无数根细细的触须从沙里钻出来，像蛇一样扭动着，朝着他们爬过来。那些触须是黑色的，表面覆盖着黏液，黏液滴在沙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沙子瞬间变成黑色的粉末。
“跑！”林野大喊，拉起小杨，又推了一把老周，“往东边跑！那里有断崖，它可能怕空旷的地方！”
三人拼命地跑，触须在身后追，沙层被搅得像开水一样沸腾。林野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老周的背包被一根触须缠住，老周惨叫一声，整个人被往后拖，他的手在空中乱抓，抓住了小杨的衣服。
“放手！”小杨尖叫着，想甩开老周的手，可老周抓得太紧了。林野回头，看到触须已经缠住了老周的脚踝，黏液正顺着老周的裤腿往上爬，老周的皮肤接触到黏液的地方，开始变黑、腐烂。
“林野！别管我！带小杨走！”老周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小杨，自己则被触须拖进沙里，只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被流沙吞没。
林野咬着牙，拉着小杨继续跑。前面不远处就是断崖，那是他们进来时看到的，断崖下面是戈壁，没有沙子。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震动越来越近，触须已经快碰到他的脚后跟了。
“跳！”林野大喊，抱着小杨纵身跳下断崖。两人在空中翻滚，重重地摔在戈壁上，疼得几乎失去知觉。林野挣扎着爬起来，回头看向断崖上方，看到沙层像潮水一样涌到断崖边，无数触须在崖边扭动，却不敢伸下来，像是害怕戈壁的石头。
黑色金属的一角还露在沙上，表面的纹路慢慢变暗，沙下的震动也渐渐平息，像是那个生物又睡着了。
小杨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混着脸上的沙砾往下流。“老周……老王……都没了。”
林野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沙漠，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疑惑。那个生物是什么？黑铁城真的是它的壳吗？还有多少人被它埋在沙下？
他突然想起老周笔记本上的最后一句话：“它在等，等足够多的震动，等完全醒来的那天。”
风又开始吹了，卷起戈壁上的石子，打在他们身上。林野看着沙漠的方向，感觉那片沙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呼吸，低频的震动，正顺着地壳，悄悄蔓延向更远的地方。
他掏出手机，没有信号。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可老王和老周的消失，还有那触须和黏液，都在提醒他，这是真的。
“我们得出去，”林野站起来，扶起小杨，“我们得把这里的事告诉外面的人。”
小杨点点头，擦干眼泪，跟着林野朝着戈壁深处走去。身后的沙漠安静得可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林野知道，那片沙下，那个沉睡的生物，只是暂时安静了。只要还有震动，它就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下一次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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