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漂浮的巨兽残骸仍在微微抽搐,墨蓝色的血液如同泼洒的浓墨,在粘稠的黑色海水中缓慢晕染、扩散。“雷拳号”静静地停泊在这片刚刚经历血腥洗礼的水域,船体上沾染的污血正被水手们用海水奋力冲刷,甲板上破损的窟窿也由船工带领着紧急修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与深海特有的咸腥,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冈钉站在船头,右臂上沾染的蓝红污血已大致清理,只留下几道被崩碎骨片划出的浅显白痕。他微微活动着手腕,感受着肌肉深处传来的些微酸胀与潜藏其中的、更加凝练的力量感。刚才那一战,虽未让他倾尽全力,却也绝非轻松。那“千须屠城者”的防御,尤其是那暗金色的骨板,确实是他出海以来遇到的、最坚硬的“靶子”之一。
“消耗了大概四成体力……”他心中默默估算,“右臂需要几分钟才能完全消除酸麻感。这片海域,有点意思。”
艾拉指挥着船员们清理战场、修复船只,脸上忧色未褪。“船长,刚才的动静太大了。这片海域的掠食者虽然暂时被吓退,但难保不会有更麻烦的东西被吸引过来。而且,我们在这里停留越久,越不安全。”
汐的目光则投向那片近在咫尺、被灰色雾气笼罩的巨兽之巢主岛,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试图探入那片未知。“岛上的生命反应……很密集,很……混乱。与海里的不同,更加……多样,也更加诡异。”她微微蹙眉,“而且,似乎有不止一股……带着恶意的视线,从岛上投向我们。”
冈钉闻言,非但没有警惕,反而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恶意?正好。省得我去找他们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那铅灰色的云层似乎更厚更低了些。“船修得怎么样了?”
“主体结构没问题,甲板破损正在抢修,最多半小时就能勉强航行。”艾拉立刻回答。
“不等了。”冈钉大手一挥,“放小船,我们直接登陆。留一部分人守船,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接应。”
命令很快被执行。一艘坚固的救生艇被放下,冈钉、艾拉、汐,以及另外四名身手相对矫健、胆量也较大的老海贼登上了小艇,朝着那片布满黑色沙滩与嶙峋礁石的海岸线划去。
越是靠近主岛,那股源自岛屿本身的、蛮荒而危险的气息便越发清晰。海岸线并非柔软的沙滩,而是布满了被海浪冲刷得光滑、却依旧锋利的黑色碎石,其间夹杂着大量不知名生物的森白骨骸,有些巨大得如同小型船只的龙骨。空气中除了海腥,还多了一种淡淡的、类似于硫磺与腐烂植物混合的怪味。
小艇艰难地靠上一处相对平缓的、由碎骨和黑沙构成的“滩涂”。脚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那是无数细小骨骼被碾碎的声音。
“这里……简直就是个坟场。”一名海贼看着眼前遍布骨骸的海岸,以及后方那如同巨兽张开大口般、植被异常茂密且颜色深沉的原始丛林,声音有些发干。
丛林边缘的树木高大得超乎想象,树皮呈现暗褐色或诡异的紫黑色,藤蔓粗如儿臂,缠绕其间,许多植物的叶片形状古怪,边缘带着锐利的锯齿,或是颜色鲜艳得令人不安。
“保持队形,跟紧我。”冈钉吩咐道,他走在最前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的见闻色霸气虽然不算是顶尖,但基础的感知危险能力还是具备的。他能感觉到,这片丛林里,充斥着无数或强或弱、带着贪婪与杀意的气息。
众人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条似乎是某种大型生物经常行走、压垮了部分植被形成的“兽径”,向内陆深入了不到百米。
突然,走在前面的冈钉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船长?”艾拉紧张地问。
冈钉没有回答,而是弯腰从脚下的泥土中,捡起了一块碎裂的、边缘还很新的木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焦黑的痕迹。“有人比我们先到了。而且,刚过去不久。”
汐也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旁边一片被踩倒的蕨类植物。“不止一拨人。脚步很杂乱,有争斗的痕迹。”她指向丛林更深处的某个方向,“那边,有很浓的血腥味,很新鲜。”
就在这时,侧前方的密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伴随着怒吼与金属碰撞声的打斗音,以及某种野兽受伤后的痛苦嘶鸣!
“过去看看。”冈钉眼中闪过一丝兴趣,率先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走去。其他人连忙跟上。
穿过一片密集的、带着尖刺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这是一片林间空地,但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空地中央,三男一女四名海贼正背靠背,艰难地抵御着七八头怪物的围攻。这些怪物形似放大了数倍的猎豹,但皮毛却是如同沼泽淤泥般的暗绿色,上面布满了不规则的、如同苔藓般的斑块。它们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口中滴落着具有腐蚀性的唾液,落在草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最奇特的是它们的爪子,如同黑曜石般闪烁着不祥的光泽,每一次挥击,都能在粗壮的树干上留下深刻的划痕。
“是‘影爪豹猫’!小心它们的爪子和唾液,有剧毒!”艾拉立刻认出了这种巨兽之巢特有的掠食者。
那四名海贼显然已是强弩之末,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其中一人的手臂更是被腐蚀掉了一大块皮肉,露出森森白骨,脸色惨白。他们的武器砍在影爪豹猫的身上,往往只能留下不深的伤口,反而激起了这些畜牲更大的凶性。
“该死!这些鬼东西怎么没完没了!”一个手持双刀、身材壮硕如熊的海贼怒吼着,一刀劈退一头扑上来的豹猫,自己也被反震得踉跄后退。
“巴金斯,节省体力!它们的弱点在眼睛和腹部!”四人中唯一的女性,一个留着紫色短发、手持长鞭的女子厉声喝道,她的长鞭如同毒蛇般抽向一头豹猫的眼睛,逼得它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一头格外强壮的影爪豹猫,趁着双刀海贼巴金斯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空隙,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阴影中扑出!那闪烁着黑光的利爪,直取他的后心!
“巴金斯小心!”紫发女子惊呼,却已救援不及。
巴金斯感受到背后的恶风,心中一凉,只能勉强侧身,试图用肩膀硬抗。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碎石,如同出膛的炮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空地边缘射来,精准无比地轰在了那头偷袭豹猫的脑袋上!
“噗!”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头强壮的影爪豹猫,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整个头颅就如同被砸碎的西瓜般,瞬间爆裂!红白之物混杂着碎骨四处飞溅!无头的尸体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场中所有人和兽都为之一愣。
剩余的影爪豹猫停下了攻击,浑浊的黄色眼睛警惕地望向碎石飞来的方向。那四名海贼也趁机喘了口气,惊疑不定地看了过去。
只见空地边缘,冈钉缓缓放下投掷石块的右手,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艾拉、汐和其他四名海贼紧随其后。
“你……你们是谁?”双刀海贼巴金斯捂着受伤的肩膀,喘着粗气问道,眼神中带着警惕与一丝劫后余生的感激。
冈钉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目光扫过那几头因为同伴瞬间死亡而显得有些躁动不安的影爪豹猫,语气平淡地对身后跃跃欲试的四名手下说道:“剩下的,交给你们练练手。别丢我的脸。”
“是!船长!”那四名海贼早就憋着一股劲,此刻得到命令,立刻兴奋地嚎叫着,挥舞着武器冲向了剩余的影爪豹猫。
这些海贼能跟着冈钉来到新世界,本身实力也不算太弱,至少比普通海兵强上不少。此刻以四对七(刚死了一头),虽然单体实力略逊于影爪豹猫,但凭借配合与一股狠劲,倒是打得有来有回,短时间内不落下风。
冈钉则好整以暇地走到那四名陌生海贼面前,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你们,哪个海贼团的?”
紫发女子似乎是这四人中的领头者,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带来的痛楚,回答道:“我们是‘紫罗兰海贼团’,我是船长,薇尔莉特。”她指了指壮硕的巴金斯,“这是我们的战斗员巴金斯,”又指向另外两名受伤不轻的队员,“航海士柯尔特,船医兼狙击手莉娜。感谢阁下刚才出手相助。”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尽管处境狼狈,却依旧保持着船长的气度。
“紫罗兰海贼团?”艾拉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信息,“没听说过。悬赏金多少?”
薇尔莉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坦然道:“我们刚进入新世界不久,我的悬赏金是八千三百万贝利。”
这个金额在四海或许不算低,但在强者如云、动辄悬赏过亿的新世界,确实只能算是初来乍到的“新人”。
冈钉对悬赏金没什么兴趣,他更关心别的。“你们比我们先登陆,对这座岛了解多少?刚才说的‘不止一拨人’是怎么回事?”
薇尔莉特看了一眼正在与自己手下酣战的影爪豹猫,快速说道:“我们也是刚登陆不久,就遭到了这些鬼东西的袭击。至于其他人……在我们登陆前,隐约看到有另外两艘船也在不同方向靠岸了。一艘的旗帜是戴着王冠的骷髅,另一艘……没看清,但感觉很危险。我们原本想找个地方先隐蔽起来,结果就撞上了这群畜生。”
“戴着王冠的骷髅……”艾拉脸色微变,“是‘王者之拳’道格拉斯·巴雷特的船?他不是被关进推进城了吗?”
“或许是冒用旗帜,或许是越狱了……”汐轻声补充,她的目光却投向丛林深处,“那‘感觉很危险’的一艘,或许更值得注意。”
就在这时,那四名海贼已经解决了战斗。虽然个个带伤,气喘吁吁,但也成功将剩余的六头影爪豹猫全部斩杀,算是证明了自身的价值。
冈钉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们的表现。他看向薇尔莉特,直接发出了邀请,或者说命令:“你们的船暂时回不去了吧?跟着我。我需要熟悉这片海岸线情况的人。”
薇尔莉特看了一眼自己伤痕累累、几乎失去战斗力的同伴,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深不可测、一拳就轰爆了影爪豹猫头颅的男人,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岛上,依附强者是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
“……好。我们愿意暂时听从阁下的指挥。”她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很好。”冈钉转身,望向那幽深仿佛无尽、散发着更加危险气息的岛屿内陆,“那么,告诉我,你们觉得,这座岛上,‘最强’的家伙,可能会在哪里?”
他的问题简单直接,却让薇尔莉特等人心头一跳。
这个男人,登陆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寻找岛上最强的存在?
薇尔莉特深吸一口气,指向岛屿中心方向,那里隐约可见一座高耸入云、形状如同仰天咆哮的巨兽头颅般的山峰。
“我们之前在高处观察过……那座‘兽首峰’附近,活动的生物影子最为庞大,散发出的气息也最恐怖……而且,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两艘船的人,似乎……也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冈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中终于燃起了符合他心意的、炽热而纯粹的斗志。
“兽首峰……很好。”
他迈开脚步,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就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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