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陈医生那间充斥着药味和绝望的棚屋时，天色已近黎明，但锈镇地下永远只有瓦斯灯昏黄的光晕。红隼依旧昏睡，脸色却比之前更差，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老陈正在用湿布擦拭她滚烫的额头，摇头叹息。
“高烧退不下去，感染再往深处走……最多再撑三四个小时……”老陈的话像冰锥扎进我心里。
三四个小时！老莫还没回来，指望他的药恐怕来不及了！
我必须立刻去西区找那个“瘸腿杰克”！
“陈医生，帮我照看她，我很快回来！”我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要冲出去。
“小子！”老陈喊住我，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担忧，“西区鱼龙混杂，‘瘸腿杰克’更是滑不溜手的老泥鳅。他认钱不认人，而且……背后可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小心点，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我重重点头，将他的警告记在心里。但此刻，任何风险都必须冒。
晨曦（如果地面上的时间算是晨曦的话）并未给锈镇带来多少光亮，只有少数区域的瓦斯灯被调亮了些许。西区比东边更加混乱和破败，街道狭窄如同迷宫，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劣质酒精和某种化学品的刺鼻气味。随处可见瘫倒在角落的瘾君子和眼神凶狠、讨价还价的帮派分子。
我按照刀疤脸模糊的指示，在如同蚁穴般错综复杂的巷道里穿行，躲避着不怀好意的目光和突然爆发的争吵。右臂的印记在这里感应到了更多杂乱的能量波动，大多微弱而浑浊，像是无数负面情绪和劣质药剂的混合体，让我的脑袋隐隐作痛。
终于，在一个堆满废弃轮胎和金属零件、散发着浓烈机油味的死胡同尽头，我找到了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低矮的铁皮棚屋。门口挂着一串风干变异的鼠类尸体，算是唯一的标识。一个穿着油腻围裙、头发稀疏、眼神浑浊的老头，正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慢条斯理地打磨着一把生锈的匕首。他的左腿不自然地弯曲着，应该就是“瘸腿杰克”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急，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兀，走了过去。
杰克头也没抬，继续磨着他的匕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生面孔啊。要什么？止痛片？兴奋剂？还是……更带劲的？”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过我，在我腰间的酒壶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我妹妹受了重伤，感染很重，需要强效抗生素和清创手术用的东西。”我直接说明来意，同时观察着他的反应。
杰克嗤笑一声，放下匕首，用脏兮兮的手挠了挠稀疏的头发：“抗生素？手术？小子，你当这里是战前医院啊？那玩意儿，有价无市。”他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而且，价格嘛……怕是你付不起。”
“多少钱？或者，用什么换？”我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杰克上下打量着我，目光最终又落回酒壶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有钱的主。不过嘛……你腰上那个铜疙瘩，看起来有点年头了。老头我喜欢收集这些老物件。把它给我，我或许能帮你想想办法。”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盯上了酒壶！这绝不可能！
“这个不行，家传的。”我断然拒绝，右手下意识地护住了酒壶。
杰克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重新拿起匕首打磨，语气变得不耐烦：“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滚吧，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眼看谈判陷入僵局，红隼时间所剩无几，我心中焦急万分。硬抢？且不说打不打得过，在这地方动手，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怎么办？还有什么可以交换的？
突然，我想起了老莫的话，以及昨晚感应到的、关于“秃鹫”帮“货”的情报。这或许能成为新的筹码。
我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杰克先生，钱或者物件我没有，但我有一条消息，关于东边水泵站‘秃鹫’帮今晚的‘货’。也许……值点钱？”
杰克磨刀的动作猛地一顿，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但很快又掩饰下去。他慢悠悠地说：“‘秃鹫’的货？关我屁事。小子，别拿些道听途说的东西来糊弄我。”
“是不是糊弄，您心里有数。”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尝试着调动一丝微弱的精神力，不是控制，而是增强我话语的可信度，“我知道他们交接的大概时间和戒备情况。而且，那批‘货’……似乎有点特别，不是普通的违禁品。”
我故意说得含糊，留下想象空间。同时，我悄悄运转“品鉴”能力，不是去尝他的人生之酒，而是感知他此刻细微的情绪波动。
我“尝”到了！一丝隐藏极深的好奇、贪婪，以及一丝……忌惮？他对“秃鹫”的货果然感兴趣，而且似乎知道些什么内情！
杰克沉默了几秒钟，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显然在快速权衡。最终，他放下匕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棚屋里面，示意我跟上。
棚屋内更加昏暗杂乱，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不明物体，气味刺鼻。杰克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盒子。
“这是最后一支‘清道夫’III型广谱抗生素，战前军用级别，对付重度感染有奇效。”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还有这些，”他又拿出一个小包，里面是相对干净的手术刀片、缝合线和止血粉，“够你做一次简单清创了。”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正是救命的东西！
“代价呢？”我知道他不可能轻易给我。
杰克阴恻恻地笑了：“消息，我买了。但这些东西的价值，光靠消息不够。你得再帮我做件小事。”
“什么事？”
“很简单。”杰克指了指外面，“镇子南边有个废弃的净水过滤厂，被一伙叫‘地鼠’的小混混占着。他们手里有台还能勉强运转的小型发电机。你去把它给我弄来。”
又是一个看似简单实则危险的任务！“地鼠”帮虽然不如“秃鹫”势大，但也不是善茬。
“我一个人，而且有伤，对付不了一个帮派。”我试图讨价还价。
“那是你的事。”杰克冷冷道，“东西可以先给你一半——抗生素你先拿走救你妹妹。发电机弄来，再给你手术用具。很公平，对吧？”他把那支抗生素注射器推到我面前，眼神不容置疑。
我看着那支淡蓝色的液体，仿佛看到了红隼生还的希望。没有时间犹豫了。
“……好！”我一把抓起注射器，紧紧攥在手心，“告诉我过滤厂的具体位置。”
杰克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快速描述了路线和“地鼠”帮的大致情况。
我转身冲出棚屋，用最快的速度向老陈的诊所狂奔。手中紧握的抗生素冰冷刺骨，却是我此刻唯一的温暖。
阴沟鼠道，为了微弱的生机，我不得不与魑魅魍魉交易，在刀尖上跳舞。
窥得一线天光，代价却是更深地卷入锈镇这潭浑水。
救下红隼之后，等待我们的，是更艰巨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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